K的航海日志写到20060227
K继续他的旅行。
我在上三楼的转角处碰到了他。他坐在楼梯上,捏着一根烟,目光涣散,好像还没有从上一次旅行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见到我,他粲齿一笑,示意我在他身边坐下来。
“您抽烟?”
“嗯。”
“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可是只活到五十岁不是么,”K嘿嘿笑起来,“难道您想活到七十岁?”
我耸耸肩。“如果爸爸妈妈一直活下去,也许吧。”
“嗯。”
“湖南现在是冬天。”
“什么感觉?”
“……dull, bleak。”
“Trübe。”
“Ja。”
K点点头。“我知道那种感受。”他眯着眼睛,努力回忆。
我以为他会讲一个发生在冬天里的伤心故事,关于阴霾的乌云、考试不及格、在路灯下等人直到四肢冻僵或者失恋,但他只是说——
“在这种时候,您可以听听Puddle of Mudd。”
“哦。我喜欢他们那首Blurr。”
“可以听听She Hates Me。She fucking hates me。”
然后我们沉默了一阵。K慢慢抽他的烟,我舔自己的虎牙。
“背单词痛苦吗?”
“您怎么知道我在背单词?”
“您刚才说了bleak。您以前不知道这个词。”
“噢。呃,还好吧。我记忆力一直不太好。不过有些单词很有意思,记的过程中可以看到表达同一个意思的不同角度,所以也说不上痛苦。”
“比如?”
“比如有一个词,self-absorbed。”
“自我专注。”
“对。”
“它有意思在哪儿?”
“不太好说。您不觉得想象一个人吸收自我的样子很有意思吗?中文没有类似的说法。我们只会说自恋、自私什么的。”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灵魂仿佛是流体。”
“它是么?”
“谁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K抽完了他的烟,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
“跟您谈话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K又一次微笑。
“您抢了我的台词。”我说。
“我先走了,要赶路呢。”
“好的。一路平安。”
于是我闭上眼睛。一道微风掠过,再睁开眼时,我已独自站在上三楼的转角处了。除了垃圾桶顶端有一只刚刚刚按熄的烟头,那是K曾在这里的唯一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