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样与众不同？

早期手抄本中用于引语的标点符号形状是横置的 V 字[1]：

也有若干其他形状。这一符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甚至公元前。用法是放在页边行首，以说明后面的一行是引用（如果你觉得这种用法眼熟，那你一定写过不少电子邮件……）。法式引号由此直接发展而来。德式引号也源于此，只不过大为简化了。就好像下半部的一撇成为左边的起始引号，上半部的捺变为右边的结束引号——但是这种猜想的来源欠奉，是自己我想当然的……反正我信了。不过，在手抄本里面引号是非常罕见的标点。引号的大规模出现是印刷时代才有的事，最开始是文艺复兴晚期在拉丁语和希腊语地区[2]用于标出引语。所以对于德语区域来说，引号是个外来符号。

德式引号的「弯曲」实际上是由印刷字体决定的。德语书写标准中并未指定德式引号弯曲的方向，仅仅指定了位置[2]。德国以前在印刷品上使用哥特体，从古登堡发明印刷术的十五世纪开始，持续到到二十世纪，而多数哥特体中的引号以直线为主，虽然可能有尾巴，但是并不一定弯曲（好吧我不确定这一点，还要找旧书看看）。粗细有致曲线玲珑前凸后翘的弯曲引号、逗号，实际上属于各种 Antiqua 「古体」字体样式（这样的说法很粗略，DIN 16518 将字体分为十一种，其中我们熟悉的无衬线黑体被归类为 Serifenlose Linear-Antiqua，「无衬线线形古体」。Helvetica 即属此类，但这类字体的引号、逗号通常只是弯曲，并不一定圆滑）。

对于弯曲引号的介绍，引用[2]里面的引用[2]说——

[...] Aber wie kamen die »99/66« nach Deutschland?: Führende Schriften- und Setzmaschinenhersteller, wie beispielsweise Monotype oder Linotype, haben diese englische »99/66-Form« weltweit mit ihren Schriftsatzmaschinen und Bleischriften distributiert. In Deutschland mit seiner 500jährigen Frakturtradition haben sich diese englischen Figuren der Anführungszeichen erst nach dem II. Weltkrieg aufgrund der Distribution und Lizenzvergaben von Antiqua-Schriftmatrizen der englischen Monotype und mit den Schriftsatzautomaten von Linotype durchgesetzt; insbesondere durch die englische Vorklassizistische Antiqua »Times« (1932) von Stanley Morison (1889–1967) aus der Monotype-Schriftenbibliothek, die in Deutschland bis heute noch eine der meistbenutzten Druck- und Bürokorrespondenzschriften ist. Nebenbei bemerkt, wurde auch der erste »Duden« nach dem Krieg in der Times gesetzt.

99 / 66 式样的引号是如何进入德国的呢？是那些先进的印刷机制造商，如蒙纳和莱诺，将这种英式的「99 / 66 形式」随着他们的印刷机和铅字散播于世。在有着五百年 Fraktur 字体传统的德国，这种英语形式的引号最初是由于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式 Monotype 排字机的 Antiqua 体铅字之分销和授权以及莱诺公司的排字机而普及开来的；尤其是通过 Monotype 字体库中 Stanley Morison 所制的英式前古典风格[3] Antiqua 字体「Times」［泰晤士］，它直到今日仍旧可以跻身使用最为广泛的印刷和办公室通信字体之列。此外还应该注意，战后的第一版《杜登》[4]也是以 Times 字体排印的。

此外要记得，二战中纳粹德国一开始认为 Fraktur 这样的哥特体是德意志的代表，但后来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物资问题，被占领区内很难找到哥特体铅字）全面转向 Antiqua 式样字体，声称 Fraktur 是犹太字体，弃用了。

现代德国人也并不是都习惯于这一引号。比如这位在 FontShop 工作的德国字体设计师就在他介绍引号的网页[5]上说德式引号相比英式引号在德文中看起来「较好」，但法式引号「漂亮」：

他也提及德式引号容易跟逗号及 Apostroph 混淆的状况，作为推荐法式引号的原因之一。但要注意德国德语之中法式引号的现行通常用法与法语之中法式引号的用法相反：

……不过瑞士德语区的德语出版物使用法式引号的时候，与法语里面相同，也就是尖头向外。

以我的个人印象来说，德国印刷品上使用德式引号还是法式引号，基本上是口味问题。同一本杂志的不同文章，甚至同一文章里面，混用德式和法式引号的状况时有发生，不过通常会对应不同的用途，比如法式引号用于强调，德式引号用于引语。

另外根据[5]，德国划时代的字体设计师扬·奇肖尔德推崇 ‹ … « … » … › 这样的用法，因为这样能够减少对于文字的扰动。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这样用法和汉字里面用「……『……』……」的主张很接近。

（当然，大多数德国人同样是对此种蝇头之争无感的。）

[1] http://en.wikipedia.org/wiki/Diple_(textual_symbol)
[2] http://www.typolexikon.de/a/anfuehrungszeichen.html
[3] Vorklassizistische Antiqua 是德语称呼，英文叫做 transitional，过渡式
[4] 《杜登》是德国十九世纪 Konrad Duden 所始创的字典，后来成为官方承认的德语拼写权威字典
[5] http://www.typefacts.de/artikel/grundlagen/anfuehrungszeichen

原发布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0340712/answer/14830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