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什么

每次开学,我都要花两三个星期来切换状态。在此期间,我什么都写不出来。诸事纷杂,头绪太多,浑不似放假的时候可以集中精力在有限的几件事情上,所以想要下笔,就会觉得无从说起,如果硬要写,就会弄出一锅杂烩来。但是,如同即将提到的那样,不写点什么是有碍身心健康的,所以,为了世界和平,我一定要写点什么。

让我从一个朋友开始说起。我不知道她可以用来做代称的E文名,所以下文就用Miss A来称呼她吧。鉴于其鲜少上网的习惯,这些文字不大可能被她看到,所以如果你看出了是谁,也请不要告诉她,因为这篇blog的语境,乃是基于她的不在场——我承认这有些背后议论别人的嫌疑,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在意。

Miss A是我同校但不同院的同学,我们认识也快有两年了,此间或公或私,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茶,k过一次歌,唱的是广岛之恋。如你所猜测的那样,Miss A是个美女。美女总是会激发我的写作欲望,以前我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托梦告诉我这乃是一种变相的发泄,我才恍然大悟。在梦中,弗大叔无比陶醉的用老顽童所描述的奥地利德语对我谆谆教诲,我则用汉诺威口音的Hochdeutsch诺诺请教。如同我高一时贴在墙上的,从某期《科学美国人》上剪下来的他老人家的画像一样,弗洛伊德目光深邃,神态肃穆而真诚。他说,你越是不愿意动感情,就越会陷入一个人的战争中不可自拔。我想问他这句如此像现代二流作家笔下的话为什么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他却避而不答,只是很狡黠的笑了笑,丢了一句我不懂的法语。然后他说,要写出来,不然分泌过多的激素会导致严重的心理问题。写那些波澜起伏的东西,不要老是保持着平淡的风格,像个患了忧郁症的孤寡老人。他们的身体已经没有热情源头,而你有,不要压抑自己。请常试之,方知余言不谬也。

醒来之后,我跑去问Miss A那句法语是什么意思。Miss A说,La vie est ailleurs,生活在别处。必须承认,美女念法语之优雅,仅次于波斯猫散步。

除了是美女之外,Miss A的一切都普普通通。没有惊人的才华,没有唬人的背景,没有骄人的资历,尤其没有想要变得不普通的欲望。在这个许多或妍或媸的普通女生都力图通过颓废或者哀怨的姿态来显得与众不同的时代里,Miss A的普通,加上她邻家女孩似的平易近人,总会让我想起人淡如菊一类的成语。每次见到我,Miss A都会停下脚步笑意盈盈的打招呼,问我从何处来,向何处去,最近过得如何,德语学得怎么样,etc。她问候人时的态度是如此真诚而亲切,如同电影里的模范幼儿教师问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出于某种毫无原因的信任感,我在她面前毫无芥蒂,喝茶时向她说起自己的种种,喋喋不休,像个即将变成老妪的中年妇女。得益于我不错的口才和她的耐心与宽容,这种单方向的倾谈可以进行下去。

……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描述我和她的故事。也许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故事,有的只是零散的时间片断和自以为是的感觉。所谓故事,就是把散落在时间中那些看似彼此相关的碎片串连起来的一堆废话。我与Miss A聊过许多事情,泛泛的如人生理想,具体的如今天晚饭吃什么。所聊的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曾经可以找到很多答案,但是让我满意的一个也没有。

先让我来倒带,回溯一下一个月里我都经历了些什么。有些事情当时颇多感触,很想写下来,但是现在或者已经无从回想,或者想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味道。记忆中存下的场景总是会悄然间渐渐退色成黑白,好像扔在抽屉底层的那些照片。到最后的最后,看照片上的自己,你能回想起一些事。但是这些事会变成一部依稀记得剧情的电影。只有故事梗概,没有感触,没有评论,没有后来。

暑假上德语班的日子里,我经常失眠。一半是因为住处临街,车流太吵,一半是因为只有下午有课,精力耗费的实在是不多。在被清醒折磨的时间里,我写了一首诗。(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的具有浪漫色彩,但是请想象一个22岁的青年男子裹着毛巾被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铁床角落里,皱着眉头不停地按动一只发出幽幽橙光的破手机的样子。浪漫何在。)写诗并非一定风雅,喜好风雅也未必能写出好诗,我写不出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样的传世之作,只能是以下这个水平: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形状
冬瓜似的粗
黄瓜似的长
人说传奇都是杜撰
做不得榜样
人说生命只是虚幻
正如梦一场
人说活着可别执念
当心愁断肠
哦咱甭管这几派胡言
就让我留在你身旁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模样
板凳似的扁
扁担似的长
人说无情才无恩怨
最好当和尚
人说结婚过了七年
男女都会痒
人说岁月摧人容颜
连你也一样
哦咱甭听这几派胡言
就让我留在你身旁

在你身旁过了多少时光
兔子尾巴那么短
猴子尾巴那么长
我说未来比较乐观
你比较向往
我说横竖都是聚散
你眼神迷惘
我问多远才到永远
请指个方向
哦咱要走黄瓜扁担猴子尾巴那么长

很不错,嗯?我也这么觉得,谢谢。

开学之后我去了深圳。开学之前我在天津。在天津我和老顽童告别。在深圳我又见到了Yoyo和Apple。什么时候我们会再次重逢,什么时候我们将永不相见。

深圳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归属感的城市,每十个人中会有九个告诉你他不是本地人,大街上距离一米的两个人南腔北调可能相差上千公里。Apple问,这城市给你什么感觉。我说还没有开始总结,他说,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字,快。

你看那些蜂拥的行人与飞驰的公交车。闪烁的霓虹灯和30秒翻动一次的广告牌。店铺的摇滚乐簇拥着商业洪流敲打着胸腔。在这里只有年轻人,懵懂或者老道,张扬或者低调,愚鲁或者睿智,甘于平庸或者自命不凡,漂泊而过或者落地生根,尚未长大或者已经衰老的年轻人。这是个让人Reform的地方,所有臆造的理想,所有稚嫩的心灵,都将在这里被锻造,被漂染,被改变。这里是风雨,这里是熔炉,这里是陈列室,这里是竞技场。每一个异乡人都会受到它的影响,受到所有其他人的影响,亦受到自己的影响。有些人会在这里找到,正如同另一些人在这里失去自己。

然而在那个凉爽的夏日黄昏,当我在Apple租的单间中醒来时,看着窗外林立高厦的纷纷灯火,侧耳倾听,只有风声和隐约的交谈,低诉如耳语,感觉又无比静谧。作为一个路过的人,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抱负。我只是在这里陪着两个要好的朋友,逛华强北路,试衣服,喝凉粥,品夜宵,然后开诚公布的聊一宿。除去他们,这里的一切,地铁,公路,码头,商厦,人流,美女,财富,物欲,欢悦,悲凉,孤单,放纵,隐忍,束缚,自由,都与我无关。于现在的我而言,深圳只是是一艘瓶子里的帆船。

后来Yoyo回到了长沙,后来我们一起回了铁道。后来我又见到了La mar,后来我们在飘雨的傍晚一起吃饭。后来我们送别,在陈旧的火车站。后来La mar哭了,我和毛巾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说些无力的陈言。 后来他们都走了,而我留下来,在公车上,睡到终点。那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随时间将记忆冲刷到支离,一切都失去了讲述的意义。

以上这些,写于一周以前。出于一些原因,我很久不曾动笔写东西。对于那篇未竟的童话,我能说的只有抱歉。不想解释,因为要深入另一个世界,才能找到缘由。

生活如此纷乱,如同我的床。那张从深圳旧天堂淘来的triphop在耳畔静静流淌。我背负着未来,却沉溺于现在。我执著于意义,却迷失在话语。我曾有最美丽的心灵,却又最龌龊的将它丢弃。前卫爵士乐,古典羽键琴。Only through music may I find peace.

Only by teaching it rise to Elune can I soothe my suffering sou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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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顽童的背影
老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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