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x放假中

当曾经的同学们不少都渐渐把核心生活词汇中的上课、复习、考试用薪水、加班、升职替代的时候,我还在日复一日地跟这些十多年不变的经典主题打交道。而现在,我放假了。也就是说,我上过5个月的课,经历了痛苦的复习,考完了所有的试,又在一周前结束了最后的一门三天每天八小时的Seminar之后,彻底进入了学期计划表上从二月二十三号到三月十九号的空档。但直到三天之后的二十六号,大年初十,Eileen的生日这一天,我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学校没有事,中餐馆没有事,德国精神病医生没有事,习惯了在各个termin之间喘息的我忽然被架空在看似无尽的闲暇时光里不能自理。每天早上中午安静地醒来,刷牙洗澡吃饭,打开电脑看邮件,继而打开bloglines、lifehacker、VeryCD和临窗集;然后是无尽的阅读,读累了跑出去散散步。小城被黑森林环绕,如果肯花十五分钟时间爬到附近的一个山顶上的小礼拜堂附近,或者花十分钟时间走到小溪Kinzig沿岸看风景都是对身心健康大有好处的,不过我目前还没有这样做过,虽然每天都想。主要原因是一个人去有点奇怪,难免产生某种有害的孤独感。所以我只是在那些古旧十七世纪建筑风格的德国民居之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颠一颠地移动。在走路的时候我的脑子总是交替被各种各样的想法占据,走五分钟想得比坐着一年还多。但虽然脑子里乱七八糟,却可以在心里感受到某种安宁。回到房间之后我可以继续阅读,阅读的内容从纯粹实用性的Perl和Java编程技术到纯粹型而上的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都有,甚至我还在读一本二战兵器百科全书。我不知道我读它们有什么意义,或许在之后的某一个未知时刻其中的部分知识会派上某些实际用途,但此时此刻我只是通过阅读它们来打发时间而已。人有两种集中注意力的方式,一种是被动的,比如看电影,可能纪录片要差一点,但是看动作片,悬疑片,恐怖片,乃至A片的时候,你的注意力会被动地集中;但是读书就不太一样了,虽然读小说有点像看电影,但你仍旧需要主动去集中精神来把抽象符号加以演绎来转换成具象的场景加以理解,而读技术书籍和哲学类就更是如此。人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时间就会飞的比较快,继而可以压抑这“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转眼间天色将晚,风卷残云式地做和吃晚饭,然后打开只有四个频道的电视,或者把PSP的电源开关向上一拨,一会儿就到了可以心安理得地爬上床的时间。

在我的记忆中在国内的每个假期总有几天是这样在接近于无聊的宁静中度过的,不过通常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比如天气问题或者实在是为日复一日在人群中的拥挤和压迫而感到厌倦。但现在我却希望以这种状态度过我的前半个寒假,直到历史性的2007年3月7日的来临。SP说得好,这里的风景适合退隐,著书,闲游。目前看来就著书而言我还修行不够,但是退隐和闲游的确是值得身体力行的。

2007年3月7日,或者国内的8日,将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当地时间18点左右在维也纳见到OldIMP,维也纳也将继天津和杭州之后成为第三个临窗集作者进行秘密集会的城市。其后的一周,我将见证一个胖子在那儿的ws生活。我将膜拜“掩埋着这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音乐”的中央公墓和圣马克思墓地。我将在金shai大厅里听莫扎特或者维也纳童声合唱团。我将在多瑙河畔看看河水究竟有多蓝。我将在维也纳大学寻找哥德尔的痕迹。我将去延续SP的未竟事业,和OldIMP一起Before the Sunrise。我从未曾如此地为将要到达一个城市而感到如此兴奋和跃跃欲试,往返机票乃至出发当日的火车票都已经买好自然不提,更是在Google Earth上仔细考量了从我这里到斯图加特、斯图加特机场到维也纳机场、维也纳机场到维也纳的路线,发现这段路程的总长度在730公里左右,和我在长沙,OldIMP在杭州时的距离736公里大致相仿;而维也纳距离天津市也就是我们第一会晤地点约7620公里,距杭州市也就是第二会晤地点约8480公里。这些数据不禁让我觉得有点飘飘然,脑子里冒出些人生沧桑的感叹。虽然此时此刻,OldIMP正在为我们(以及他自己)在维也纳7天逗留时的住处奋斗,使得这场旅行还存留一些不确定性,但两三年来屡屡提起的“在欧洲重会”的夙愿基本算是板上钉钉。

不管怎样,我还有7天的时间来平复激动,然后持一颗平常心踏上旅程。

这两天所读的东西非常驳杂,有意思也是不相干的的两篇《在作弊中慢慢成长》和《第一种后现代计算机语言Perl》是想要略做推荐的。前者谈国内教育,诸如“那些将政治课本背的滚瓜烂熟的良民们,即使他们内心是如何的排斥和瞧不起那些东西,然而多年之后,却不得不发现,意识形态已经深入灵魂,播下了精子,构成了精神背景当中一生也无法抹去的桌面主题。”和“一个文科学生一遍遍背进大脑里去的东西,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大粪。如果你不能在政治、历史和语文课上考到平均八十分,基本上是不可能读大学的。而如果你真的在这三课上考到了平均八十分,你的未来还有什么真正的希望?”之类的句子读得我暗爽无比。后者则是Perl语言之父Larry Wall在LinuxWorld Spring 1999上所作的演讲,他在介绍了自己的女儿对什么是后现代性的见解之后说,

“I report this conversation to you not just because I think my kids are cute and smart, but also because I think it’s important that we know where our culture is going, and because it’s our kids that will shape our culture in the future. I don’t think I could have defined post modernism better than Heidi. Look at the big picture. Don’t focus in on two or three things to the exclusion of other things. Keep everything in context. Don’t go out of your way to justify stuff that’s obviously cool. Don’t ridicule ideas merely because they’re not the latest and greatest. Pick your own fashions. Don’t let someone else tell you what you should like.”

我在两篇不相干的东西中读到了一些差异,这种差异也正是我在一周前的那个唤作“Cross Cultural Conflict Management”的Seminar上不断思考的问题之一,就是我们的前辈对于我们的看法,以及我们对于我们的后辈的看法,乃至我们这个种族对于文化传承的看法究竟有什么问题,又有什么优势——嗯,这样的表述仍旧有好和不好的暗示,或者应该说,我获得的文化传承有什么需要我加以自知的特点?现在我找到了一份性价比很高的工作,就是给本地的一个精神病医生教授中文。此翁大概五十有余,须发皆白,目前汉语尚处在分不清平上去如的绝对newbie阶段,但是起居室里挂着明朝官吏的画像,以及一副很抽象的水墨画:画的下部是墨色绘的一张书案,上部是朱笔绘一只蝴蝶的形状,,旁边草书“庄子自在”和我难以辨认的落款。上次给他讲课完毕,他让我解释这画的意思,我便大略的说给他听。他表现出典型德国人式的思索表情,并表示希望以后可以通过我对这些传统哲学多加以了解。我很哭笑不得的点头应允,同时说自己对德国哲学亦有兴趣,以后可以讨论一下云云。我心里想,不知道如果他坚持将中文学个大概,管窥到现今的中国文化和他所以为的中国文化之差异,我们是不是可以对比一下德国从康德、叔本华、费尔巴哈和海德格尔那里继承到的,跟中国从孔孟、老庄、程朱那里继承到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或许做这样的对比太过无稽,那么我们可以把战线拉长一些,以希腊比照先秦,再以神圣罗马帝国比照宋元明清,最后以威廉二世时期比照中华民国,乃至两德分裂至今比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看看那些形而上的东西究竟在历史中是怎样兴风作浪,又随波逐流的。

然而这只是我在那一瞬间的臆想而已。我的德语不及我的英语,我的英语亦不及我的汉语。我尚且不能用汉语把这一切说个明白,等到我可以用德语跟他讨论这些的时候,大概我已经和他一样老了。所以当时我只能微微颔首,从他手中接过学费,道别后来到他的车库,骑上放在他的BMW旁边的,ray大哥留给我的蓝色脚踏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