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债务违约会出现什么后果？公投会产生哪些后果？

追了几个月的希腊新闻，我来班门弄个斧吧。


六月三十日希腊政府未能偿还 IMF 的 16 亿欧元贷款，同时也未能偿还希腊银行（即希腊央行）的 4.72 亿贷款。当然 IMF 的术语并不称希腊「违约」（default），只是说它「欠款」（arrear）。历史上曾欠款 IMF 的国家很多，拖欠六个月以上的国家有 27 个，但多数都已经偿还清楚，目前仅剩的三个国家是苏丹、索马里和津巴布韦。这次希腊欠款 IMF 的金额是此前所有欠款的四倍。

（来源：blogs.cfr.org/geographi )


上图 Y 轴的单位是 SDR，可视为 IMF 自己使用的货币单位，目前 1 SDR = 1.26 欧元。深蓝色的部分是希腊今年的欠款总额，44 亿 SDR，而未来十年间，希腊政府欠 IMF 的金额总计 185 亿 SDR。六月三十日到期的希腊欠款只是图中深蓝色那部分的一小半。


虽然对 IMF 欠款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违约，但它也离我们不远了：七月十日，希腊需要向私人债权人偿还 20 亿欧元的国债；七月二十日，希腊需要向 ECB 偿还又是 20 亿的贷款。如果希腊仍旧不还这笔钱，这就是真正的 default。是的，希腊并不仅仅只欠 IMF 钱，甚至欠 IMF 的钱都不算大头：

（来源：Referendum in Griechenland: Waehrungsunion selbst Schuld ，逗号为小数点，单位为十亿，货币为欧元）


图上右侧的 EFSF （European Financial Stability Facility）以及下方欧盟各国对希腊的双边贷款都超过了 IMF 的部分。这些贷款剩余部分的期限可以在这里看到： graphics.wsj.com/greece 。


违约一事的影响大致如下：


首先，IMF 会将希腊列在其欠款人名单上，与其他三个因为战乱或天灾等缘故未能偿还的国家并列在一起，并且会停止给希腊任何进一步的贷款。


其次，给希腊的贷款有所谓的「交叉违约条款」，简单来说就是「对某一个债权人违约，其他债权人就获得了提前要求还款的权利」。所以希腊政府对 IMF 欠款一事赋予欧盟其他国家以及 EFSF 要求希腊立刻还款的权利。当然，他们并不会这样做，因为希腊政府并没有这笔钱。


再次，负责制定货币政策的欧洲央行（ECB）会因为希腊无法偿还其央行而做出相应举措。ECB 一直到今天都在通过紧急流动性援助机制（ELA）给希腊的银行输血，金额是 890 亿。因为希腊无法偿还央行贷款，而也有可能无法偿还二十日的 ECB 债务，ECB 很有可能会认定希腊各银行破产，从而中断最后的血脉，并且有权要求希腊银行偿还这笔钱。当然，希腊银行同样也办不到。


最后，各信用机构会给希腊政府及其银行进一步降级，很难再有人会借钱给希腊。


另外，六月三十日也是欧盟对希腊第二次纾困计划宽限过四个月之后的终止日期。此前由于一直未能达成协议而没有发放给希腊的 72 亿欧元以及其他一些款项现在也拿不到了。


——γνῶθι——σεαυτόν——

至于公投……

希腊政府方面定义此次公投为：让民众决定是否接受六月二十五日贷款方提出的条款。对于投票的调侃可见 The Greek referendum question makes (almost) no sense ，非常值得一读。
希腊政府将这一突如其来的公投安排在七月五日，并在欧元区财长会议上申请将援助计划再延长一段时间，让希腊政府能够在公投之后再做决断，但这一申请被拒，贷款方重申六月三十日为第二次援助计划的截止日期。这样一来此次公投悬在半空，成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七月时第二次援助方案已经结束，那么投票决定是否接受六月二十五日针对交付第二次援助方案最后一部分余款而提出的附加条款又有什么意义呢……？希腊政府认为投「NO」意味着拒绝接受进一步的财政紧缩及改革条款，而欧元区部分国家对此的态度是：如果投「NO」，视为放弃欧元。希腊政府则坚决反对这一解读。

至于「YES」，Tsipras 说这意味着民众反对 Syriza对抗紧缩的政治诉求，如果最后 YES 胜出，他会辞职。而欧盟当然希望是 YES，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二十五日的条款就可以生效了，因为援助计划已经终止。

所以简单总结后果来说，No = 希腊退出欧元区，Yes = Tsipras 下台。

而无论哪种公投结果都不会解决实际问题，对于欧元区和欧盟也都各有利弊。

如果是 No，没有人知道希腊怎么才能退出欧元区，因为欧元区的创立理念就是不可退出。名义上还在欧元区内的希腊也许会由政府发行自己的平行货币——他们大概很快就不得不这样做了，政府已经快要发不出公务员的工资和养老金。而如果希腊真的能在一番折腾之后退出欧元区，的确会重创单一货币计划和欧洲一体化进程，但也会给欧元区一个止损并整顿的机会。

反过来，如果是 Yes，并且 Tsipras 也依言下台（他有可能不会，从目前的发展来看，他从来没把自己说的话当过一回事），希腊应该会重新选举，由新政府参与第三轮救助计划谈判，也许能有所进展，但希腊根深蒂固的诸多问题仍旧存在，下一次债务危机早晚会卷土重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公投结果是 Yes 还是 No，对于希腊都会是一场灾难。四个月前看似空前团结的希腊社会都会因此而撕裂开来，二十九日由政府策动的声势浩大的「NO」支持者在雅典游行；次日却又有更为浩大的「YES」支持者自发游行。看不到希望的年轻人想要摆脱欧元走向理想中的社会主义乌托邦，吃过旧希腊穷日子苦的中老年既得利益者则不愿脱离欧元区回到德拉克马的噩梦里。希腊政府发起公投却又在危急时刻试图以取消公投来换取债务减免，也让公众和欧元区其他政府都失去了对他们的耐心与信任。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公投甚至无法顺利完成。Tsipras 可能会出于政治生涯就此完结的恐惧或者外部压力而选择在最后一刻取消公投。而由于太过仓促而缺乏国际机构监督的这场公投也可能会让人们质疑它的公信力。

总之这出闹剧还远远没有收场。而无论结果如何，如山的债务都会一直压在希腊头顶。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下一代乃至两代希腊人将同他们的父辈一样生活在困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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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日针对评论问题的若干更新：

对中国影响：

目前没有直接影响。中国的政府或者银行都没有直接给希腊贷款。中国是 IMF 的董事成员，份额占大约 6%，所以可以理解为欠 IMF 的那笔钱里有 6% 来自中国。但是中国并无任何理由单独追讨这笔钱。

间接影响则是中长期的欧洲经济和金融市场混乱，进而影响全球经济。不过中国仍旧不会受到太大冲击。也许有机会在希腊做一些有战略意义的投资，比如买港口。

对希腊国民的影响，以及他们到底有多困难：
  • 资本控制导致每人每天只能取 60 欧元现金，现在似乎已经减少到 50。对于普通人来说，50 欧元（约 300 人民币）一天还是够用的。这笔钱已经足以采购一个人一周的正常食品开销。
  • 食品、日用品和药品短缺。
  • 每个月都会注意到有商店停业。
  • 家人和朋友由于对于公投的不同意见而反目。人们不再互相信任。
  • 失业率在一四年时已经达到 25%，可能会继续升高。有些人家所有人都失业了，不得不依靠爷爷的养老金过活。
  • 人均收入减少近 30%，可能会继续减少。
  • 自杀率升高。抑郁症患者增加。
  • 有一些谋生技能的人，比如医生，大量流向西北中欧经济较好的区域。

当然，希腊并没有进入直接饿死人的人道主义危机状态，也没有人无家可归或者揭竿而起。

对希腊旅游业的影响：

暂时不可见。所有来自旅游者的见闻都说目前的危机对于正常的游玩没有影响，至少在主要的旅游岛屿上面，景点正常开放，餐馆酒吧照常营业，超市可以买到东西，ATM 可以取到钱，加油站可以加油，也没有任何可见的犯罪增多。

与阿根廷或冰岛债务危机的对比：

超过我的能力范畴了。我只是个程序员……
原发布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814175/answer/53448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