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塞罗那的最后一天下午,我和Priscilla去了动物园,一个旅行手册上只字不提,但是对于喜欢的人来说很有意思的地方。门票15欧有些贵,但是海豚秀很经典。我们和Vivian约好六点钟在加泰隆尼亚广场的Zara门口相见,而海豚秀结束之后已经是5点多了,于是我们赶到出口的纪念品店,匆匆买了一只小海豚的绒布玩具,作为没有将所有动物一一拜访,而且早晨出门忘了带相机没办法给它们留影的补偿,才心满意足地去搭地铁。

从地铁出口来到地面,才发现加泰隆尼亚广场已经淹没在不知何时开始的暴雨中,冲向Zara的路上不幸弄湿了鞋、背包和大半衣服。好歹如约找到了Vivian,三人闪进旁边的麦当劳,打算吃晚餐。麦当劳里塞满了吃饭和躲雨的人,没有什么位置,三人先用极为蹩脚的西班牙语点了餐,居然之后就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四人餐桌。大家高高兴兴地吃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哥们挤到旁边来,站着喝了一会儿手上的饮料然后又走了。人那么挤,谁想得到他其实不是因为找不到座位呢?等到我们三人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咦,我的背包哪儿去了?

离开德国之前,很多人都提醒我说,巴塞罗那不安全,贼尤其多。我和Priscilla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比如钱包护照都锁在青年旅馆,随身只带一张信用卡、学生证和一点零钞。但是贼并不知道我的包包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包卫生纸、一本Moleskine、Priscilla的提款卡和国际学生证、Priscilla被淋湿的一双袜子,还有两截裤管,用于跟我身上的裤子以拉链相接变成一条长裤,还有就是那只刚刚买来,还装在塑料袋里的小海豚。里面并没有一毛钱——好吧有一个零钱袋装满了5分以下的铜币——也没有我天天都抓着但是今天早上忘了带的柯达z650,以及Priscilla通常都塞在包里可就是今天忘了塞进去的诺基亚7373。

Priscilla的那张提款卡并不常用,密码也挺难记,所以我把密码写在了卡片背后。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学信息安全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过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就是这四个数字乃是用中文写的,“壹零零叁”,而且非常地小,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一些圆珠笔污迹。我那本Moleskine上也不过是几个寄明信片的地址,和诸如死之前要做的事情之类的胡话,最多有一个信用卡的在线查询密码,无关痛痒。我最心疼的,乃是那个蚊香送给我,从大三用到现在,秀了瑞士国徽的包,和那只还没来得及跟来自维也纳动物园的绒布犀牛、来自科隆动物园的绒布黑豹见面的来自巴塞罗那动物园的绒布海豚。

确定丢了包,我向Vivian要了一根烟,站在雨停之后的加泰隆尼亚广场上定了定神。然后一边和Priscilla彼此安慰,一边陪两位美女走进旁边的Sfera。其实在来巴塞罗那之前,我打定主意,除非碰到非常、极为、特别一间钟情的东西,否则除了门票、打尖和住店,不乱花一分钱。但是带着丢了东西的懊恼,我走进Sfera之后不幸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购物欲,下手买了毛衣和衬衫各一件。要不是Priscilla拦着我,恐怕还要败下来一件灯芯绒的西装。Priscilla也未能幸免,在Sfera买了两对耳环之后,又转战英国宫,买下靴子一双。在寒风中我们拎着大包小包躲进一家咖啡馆,用身上仅存的几枚硬币买了热巧克力来喝。我告诉两位美女说,以前曾在某处读到,人丢了东西之所以懊恼,是因为人的“自我”这一概念,实际上不仅仅依赖于肉体,也会延伸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乃至所熟悉的环境上面。也就是说我熟悉的“我”不仅仅包括我的身体,还包括我的那个包包,那个Moleskine,那两条裤腿。现在它们没了,我的“我”就残缺了一部分,所以会产生购物欲,想要补回来。也就是说,如果有谁能被扒光了扔进铁皮箱,甚至缺了条胳膊腿时,还能觉得自己仍旧是自己一点没变,那他就圆满了。

带着战利品,我们回到青年旅馆。此Hostel名叫INOUT,名字倒也直白。它和此前我们住过的多数青年旅馆一样,距离市区有不小的距离。而它比我们此前住过的多数青年旅馆还要夸张的是,在下了轻轨之后还要步行爬一段大概八九百米的山路,左转右转三四次方能抵达。不过这间青年旅馆的条件当真不错,价格便宜,人也和善——顺便说一句,这家青年旅馆紧挨着一所特别教育学校,所以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多以智力残障人士居多——大家都要睡了,我们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准备搭第二天的飞机。那一晚临上床的时候我想,既然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明天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呢?

如果我的这个念头只不过是个念头而已,那这篇blog也就要结束了。问题是,能流传下来的古语总是有点道理的。次日我们搭上从凯旋门到Gerona-Costa Brava机场的公车,到机场之后安检时,检查人员扣下了我的瑞士军刀。这也没什么,欧洲有些机场扣,有些不扣,我来时没人管,回去却要扣,便认了吧。上了飞机,机长说德国有雾,可能会延迟,我心头渐渐涌起一个衰字。好在飞行的过程中平安无事,终于在Karlsruhe-BadenBaden降落,三人走向出站口,Vivian打开手机对Priscilla问了一句,嗯,你打电话给我干吗?

于是故事的高潮降临了。Vivian上飞机之前已经关了手机,所以她收到了一条错过电话的短信,发送时间居然是我们还在巴塞罗那机场的时候。那时候Priscilla当然没有打电话,她的手机放在登山包的头袋里。那么登山包呢?登山包已经被托运了啊。那么是谁打了电话呢?或者更确切一点问,电话是不是还在登山包里呢?带着这个疑问,俺们在行李传送带旁边等啊等。

终于橙色的登山包缓缓漂过来了,Priscilla打开头袋一看,耶,手机果然没了。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两只,而且不光两只,连充电器也没了。你也许会问,为什么手机不带在身上?为什么要带两只手机?Priscilla说之前丢了背包,所以手机没法放在里面,她又不想装在口袋里,所以就放在行李中了。至于另一只手机,是从台湾带来的,因为有很多人会传简讯给她,所以随身带着……

最后我们带着沮丧回到了温暖甜蜜安全的家里。补卡之类的小事不提,这个丢东西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大家以后如果去西班牙的话一定要小心。当然,这次巴塞罗那之旅仍旧可以用瑕不掩瑜来形容。巴塞罗那是个伟大的城市,美食、夜市、小吃、Pub、名店街、城市规划、平民建筑、安东尼·高第、加泰隆尼亚独立运动、还要修建一百年的圣家堂、手指美洲大陆的哥伦布铜像、马赛克四脚蛇镇守的桂尔公园、面临着又大又蓝又安宁的地中海的巴塞罗那港,都让我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虽然,在地铁和街上,我们遇到的那些巴塞罗那的市民脸上,有一种如此熟悉的,在国内的城市人们脸上经常可以看到的疲惫和警惕,让我意识到这个城市其实并不像它看起来似的那样悠闲。而且在凯旋门附近有大批简陋且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店面,锁起来的卷帘门上满是涂鸦,其中有六七成招牌上写着拼音和汉字,也让我觉得挺难过。

哦,你们当中的一些人会收到我的明信片,所幸在丢包之前我把它们寄出去了。其中有一张看起来像是这样:
Barcelona airview
此次旅行相册在http://www.flickr.com/photos/lonelyfox/sets/72157602345955802/,如无法访问请向我党汇报或使用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