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ython 2.5,回忆录及其他。

Python 2.5终于出现了,Highlights列表上把More Reliable和Faster放在最前面,语言特性添加了更易用的异常控制,内建函数也增加了简化字符串处理的功能。此外还有很多很有用的东东,比如这个Partial Function Application,允许你更简单地在现有函数的基础上生成新的函数。此外还特别为Newbie写了能用的quit()函数,而不再告诉你该用什么快捷键退出,哈哈。IDLE的图标也换成了那个双蛇太极十字架,单凭这一点就让我觉得happy。

Python实在是个很versatile的工具,我觉得如果大一我就会使这个东东,四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设计作业统统可以节省80%的时间,并增加50%的效果。而且它很能唬人,尤其对于那些一肚子理论,却什么代码都看不懂的老师们来说……唔唔,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说的好……不过好歹我已经毕业,既然不慎说了出来,也就发发牢骚。反正我觉得自己的本科基本上是自学的,除了若干含金量很高的老师教的一些含金量很高的科目,比如数据库和编译原理,的确从老师那里获得了不少帮助之外,其他多半是扯淡。在我看来写程序就好像游泳做饭栽花和盖房子,只有实践结合理论才能有所收获,可是虽然不知道别的学校怎么样,我们学校的老师们搞计算机的方法还是和书生读书一样,仅限于跟课本文献彼此折磨,连带着也把学生们朝这个方向诱拐。仅仅这样也就罢了,虽然一些老师尚有自知之明,肯真诚地告诉他们自己所知有限,并对他们弄出来的好玩意不吝赞赏,可是另一些老师装大牛的本领就比较令人汗颜了,虽然说起来一个个高深莫测,让他们卷起袖子就一筹莫展,更别说读程序。说两个可笑的例子,第一个例子是网络安全课,某很有性格的先生布置的课程设计是网络拓扑结构探测。我写了一个python脚本,调用命令行traceroute遍整个网络,然后把结果处理一下汇总成一个xml文件,再用C#调用GDI+把它画成一张图。测试那天我运行给这位先生看,他很狐疑地望着我的界面,反复变法来测试它的有效性,我就随他折腾,心想Ping程序能出错的话就见鬼了。最后他让我把源程序打开,我问要看C#的还是要看Python的,他说都看看。然后他两个都装模作样的瞅了一番,还用指头点着,不时发出“唔”“唔”的声音,然后指着那个C#程序说了一句,这是调用ICMP吧?我哑然,只好点点头说嗯嗯是的。然后他很满意地放我走了,可是到半路上我又被班长的电话叫了回去,我正忐忑难道他醍醐灌顶地明白了我投机取巧的事实,却只听到他问了一句:你能探测一下外网的结构给我看看吗?语气和表情似乎是要给我一个非常严峻,足以让我下马的生死考验。第二个例子是我的毕业设计,导师让我研究一个叫做Tarzan的匿名通信系统。首先这个玩意是MIT的若干大牛弄的,其次是这个玩意已经废弃四五年了,版本是0.1.0,连文档都没有。任务要求里分明写着“熟悉Tarzan命令”,可我看过源代码才知道,这个东西甚至连堪用的API都要自己手动扩展。我对C++顶多只能算是粗通皮毛,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弄,可是弄到最后连自己也没有信心完成,倒不是这个玩意很复杂,而是想要实打实达到她老人家的要求,估计得弄到明年。我一度很沮丧,但是有一天我去问她源代码里的一个疑难点,她看了看,说让我查文档,我说文档里没有,而且这个泛型的写法实在是比较混乱,您能不能大概看一下。她说什么写法?我说泛型。她说泛?型?我以为自己发音有误,就说啊,generic。她说,哦,我不懂C++。我当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果真是一个教操作系统的老师说出来的话么,喜的是我又可以用python糊弄人了。我就问最后她老人家最后要检查的结果是怎样,问清楚了就是要3台以上的电脑能彼此通信,而且你发给某一台的消息在其他任何机器上都看不到。我很happy,回去扔掉了那些芝麻酱一样的Tarzan源代码,清爽地写了百十来行python……结果么?您看,我现在手里有一张绿色的学位证……

不说了,说时想笑,说过想哭。我昨天在写大学四年的回忆录,一会儿粘在这篇blog后面。如果说进学校的时候,我是一个带着空篮子去采小女孩的蘑菇……唔,反了。而四年后我仔细摸摸自己的篮子,虽然有香囊汗巾若干,小女孩可是一个没有。这倒也罢了,可那些我原本幻想着的,闪着金灿灿光芒的知识呢?不能说一点没有,但是它们不过是一些空壳,枯叶和瓦砾。曾有人给了我几张蓝图,我翻开看看,发现是一些手绘在羊皮纸上的茅草屋,左下角还很niubily地写着“made in usa”。我问他们如何搭木头,他们左右四顾,说你要不要学怎么造斧头?

友情提示,如果你是我的学弟,请你相信,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如果你是我的学妹,嗯,if (身高 > 165 && 体重 < 50kg ) then 给我email,咱们继续讨论。

继而是一篇小东西,参加活动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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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我和我爸就客观世界是否存在做了一番讨论。讨论的结果毫无悬念地是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当然,我只是一直在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从14岁开始我就断了在任何形而上的问题上说服我爸的念想。此外,我们对这个问题的描述本身也是相当的措辞含混,因为怎么才算“存在”基本上是个无人能解的问题。我的观点是,存在与否是基于个人感知的判断,如果我已经无法感知这个世界了,那么它存在与否就是一个很可疑的问题,如果你说我死后这个世界仍旧会继续运转,我希望这个论断能有一些证据。而且事实上“世界”这个词本来就是极端个人化的词,我所知道的世界和所有其他人知道的世界都不一样。所谓独立于所有人感知而“存在”的客观世界不过是一个虚构的观念而已。我爸的观点则是,这个客观世界肯定存在,客观世界不会因为你的精神发生变化而有所变化,这是事实,你不应对此产生怀疑。我们的讨论持续了很久,其间糅合着一个成人及父亲的权威式论断,以及一个青年不可知论者的据理力争。我要求我爸给出一个对于他观点的证据,他说从古到今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精神消失了,我们的物质世界还不是照常运转。我说可是对于那些死去的个人来说这是不可能被验证的,他们的世界已经消失了。而且我们也无法知道如果所有人类都消失之后是否会有一个所谓客观世界依然存在。我不是说“不能”,我只是看不到证据而已。而且一个人即便活着,如果他失去了一切记忆,那么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和他有关的事情,他时空观念的一部分,不也就消失了么?如果没有人指点,你如何才能从这个纷乱的世界中找到你过去存在证据呢?更何况人的记忆即便存在也不是那么可靠。同样,如果没有任何事情能证明一部小说中的事情未曾发生过,那么把它当作和史书样的曾经发生过的事,又有什么不妥呢?

扯了这么多,我都快忘了本来想说什么。实际上我是想要怀念一下自己的大学,因为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了我住在大学宿舍里曾经发生或从未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这和我刚进大学时做的有关高中的梦一样,是由于生活模式的切换而产生的怀旧症状。这些梦源自我的记忆,而人类的记忆是不准确的,我的尤甚。所以我相信,如果我不趁现在把它们稍作整理以备有案可查,那么以后或者不再有追溯过往的激情,又或者这些记忆已经被时光侵蚀得面目全非,而达达尼央寄给我的电子邮件,更是火上浇油地追述种种,让我看了大笑,又抑制不住地眼泪汪汪,想要同样写点什么,来作为即将忘却的纪念。那些苦涩的事情就简短掠过,只留下最值得记住的幸福,虽然有些事情事关他人隐私,只能随我烂到棺材里,不过总归胜过不着一字,就这样缥缈消逝。此刻我听着窗外的火车轰鸣,躺在床上兀自为一桩桩想起来的趣事狂笑,而那些甜蜜的瞬间,也一如昨夜一样令人平静。好吧,我开始着手记录了,事情或有时间顺序的颠倒,抑或与他人的记忆彼此出入,但是大抵说来,总是真实。

零二年的夏天我考得比较砸,估分的时候又低估了三十,大哭一场之后只好在报纸上随便选了一个学校,即此前从未听说过的中南大学。大一的时光在那年九月开始,乍到宿舍304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第一个人,于是收拾了床铺,放好了书籍,开始迎接一张又一张就此应相伴四年的面孔。宿舍6个人住,分别是来自湖南永州的达达尼央,长沙本地的老戴,北京人民Aeneas和亮子,以及山东胖子老段和我。一群男生初见,彼此也都蛮顺眼,于是免不了找点团体活动一起疯玩一场。所谓男人的友谊是在游戏中建立起来的,一点不错。所以就有了那天在荼毒阳光之下,小小篮球场上的足球赛,我亦因此又认识了娄底人民wonderfulmore和上海人民Henrytian。

开学前照例是一场军训,打靶的弹壳还在我家的抽屉里,此间汗水和趣事按下不表,只说一出缘起。那一天上午操练回来,我躺在床上恢复HP,亮子歪戴着军帽,手拎一个暖瓶,如KuominTang的逃兵一样溜进宿舍来,冲我笑道:嘻,楼下有广播台招新,同去否?我答:高中玩腻了,失陪。亮子沉默良久道:报名费我出,有美女。我闻言翻身坐起,也不顾HP尚未回满道:同去同去。

来到楼下,一条街上都是各式社团在招兵买马。我左右张望,果然看到广播台的横幅下的几张如花笑靥,更有位jj正侧立一旁发短信,但见她身材有致,鹅脸明眸,长发垂肩,风度万千,我心里不由地给她打了个90分,而这就是苹果jj给我的第一印象了。于是我们来到台前,报上姓名专业,缴了4元的报名费,等候下午的面试。

面试的兄弟姐妹总数不少,我和亮子跟在队伍里缓缓前进。广播台设在学校礼堂二楼,有一道悬梯垂直而上。在之后的四年里我无数次地爬上爬下,而等候面试的当时我只是仰望顶端,想要知道里面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然后我遇到了Emily和halfyoyo,两位美女在旋梯底端左右逢源,与一干来众策得不亦乐乎。策,长沙方言,名词、及物或不及物动词,指调侃。我和亮子就被她们调侃了一番,然后晕晕乎乎地爬了上去,开始面试。悬梯顶端是一个套间,我在外间等待,亮子先进了内间受审。我还在好奇内间是怎样一副光景,还不到五分钟就见亮子走了出来。我迎上去,心知八成没戏,正待多问几句,却听到里间传唤我的名字。镇定心神走进去,里面大概10平米的面积满满当当坐着七八位帅哥美女,而我作为面试者要坐在他们中间,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心想若要跻身其中,大概不是我辈能为,看来这场面试,是要含恨而终了。

不过世界上总是有无心插柳这种事,而接下来我长达15分钟的面试也又一次为之作了注脚。念过新闻稿聊了几句,谢老板(当然,这是后来的称呼了)问我喜欢什么音乐,我说古典。几位帅哥美女对视一下,面露诡异的笑容,继而让我说说为什么喜欢古典音乐。我沉吟片刻,说古典音乐博大精深,一时也难以概括它迷人在何处,且不说有益身心,老少皆宜,童叟无欺,绕梁三日等废话,便只说个小例子。譬如勃拉姆斯和瓦格纳同学的音乐,虽然现今同归于古典,但在两人生时,其音乐流派可谓大相径庭。高举改革大旗的瓦格纳大肆提倡标题音乐,勃拉姆斯却坚决抱着保守的态度,追溯巴赫式的经典传统。两人风格迥异,各有千秋,后人若能知晓此段历史,将两人作品对照品味,则别有一番趣味。

我说的时候觉得磕磕巴巴,语焉不详,不由得冷汗涔涔,不过帅哥美女们还是面露赞许,在我yy的回忆中,他们就差没有一齐鼓起掌来……

后来翻开大学里仅有的一个只写了三四十页的日记本,找到关于那一天的纪录,分明有这样一行潦草的字:那个穿波希米亚裙子的女孩,眼睛里有温润的光泽。嗯,这个便是在说halfyoyo了。

于是周末我竟听到了录用的通知,也由此开始了2年的播音生活。

军训后开始上课,时间也就拨到了快进档。且不去回忆铁道校区阴暗古旧的南北楼,以及那些桌椅陈旧的教室里,操着湖南口音普通话的教授是怎样的以其昭昭使人昏昏,只说课间傍晚,我们一干兄弟是如何的自寻快活。湖南是个很奇怪的省份,虽然即便省城也不算很繁华,却有相当水准的电视制作水平。是时宿舍里尚有一台电视,于是夜夜笙箫,看各式各样的连续剧。记忆里有冬日恋歌和天龙八部,每到播出时,你若站在10号和11号两栋男生宿舍楼之间的空地上左右张望,侧耳倾听,就可以看到每扇窗户都闪烁着相似的色彩,每每情节紧张之时插入广告,就会引来一片骂声;而男女主角相拥而吻的时候,两栋楼就一齐狂呼起来。那时候大家都没有电脑,所以还认真的在晚上读读名著,上上自习,待到夜深后就关了灯聊聊彼此。很奇怪的是我们宿舍不聊女生,大约是因为班里女生的确没什么可聊,其他女生彼此也不认识。不过就后来转到新宿舍里回忆这段时间的交流看来,我们宿舍那时候对于政治和体育的热爱还是有一点畸形的。这其中自然是因为我不停的散布反动言论,跟亮子一唱一和,而达达尼央则奋起反驳。此外达达尼央和小灏、亮子及老戴都是球迷,加上小灏的天真无邪,我们也就不曾将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当然,据达达尼央的信,我曾经讲过很多限制级的笑话,但是我自己回想起来,似乎没有严重到毒害青少年的程度。

闲极无聊时,我们买过小宠物,学名荷兰猪。结果这些鼠类咬断了我的音箱线,半夜里狂闹不止,无奈只好送人。送走了荷兰猪我们又开始打拱猪,这是一段很古怪的记忆,因为我现在丝毫不能想起拱猪是怎么个玩法,甚至我不认为自己会玩任何一种纸牌游戏,但是在那些阴冷的夜里,我的确屡屡打开房门,跑到走廊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凄厉地叫嚷:我是猪!

哦对了,大一时候的班辅导员是位大四的学姐,我们叫她杏姐。现在想来,计算机专业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美女,也真是比较难得的事情。

上半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圣诞节下了一场雪,屋里没有暖气,我一生里第一次在南方过冬,被冻得忧郁不堪。人一旦忧郁就比较喜欢伤逝,于是我开始写小说,密密麻麻地记在一个厚厚的大本子上,内容自然是不堪酸涩,充斥着一部悲情故事所拥有的全部要素,不过我至少没有不堪到把女主角写死掉。此间我和亮子凑钱买了一台PS,每天玩实况和黄牌空战,以及一个现在想不起名字来,总之是操作一个魔女用各种各样的陷阱在迷宫里害人的游戏。

考完了期末,虽然挂了一科心里不太爽,不过总还是欢天喜地的回了家。之后的那些冬天似乎也都不曾像第一个这样难过,想来是有了电脑的缘故。是的,接下来的那个学期宿舍里就陆续添了几台电脑,一开始是两台,分别是达达尼央和老段的机器。于是我开始给宿舍里的兄弟们上CS和War3的扫盲班。自此宿舍里有人的时候就总会听到枪声大作,或者小鹿们在喊“Ah, the great outdoors”。记得初演CS是个怎样的游戏那天,我持一把警用小手枪站立不动杀得一群菜鸟不敢露头,而War3也基本上可以一个打俩。但是两年后,老戴等人纷纷成为一代宗师,我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后来电脑多了起来,大家也都联了internet,我还记得我和letear以及flyingpiggy完成的那个宏伟工程,在走廊上敲钉子布线,把几个宿舍的交换机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大网络。也就是从这时起,老段开始痴迷他的大话西游,走上了一条网游的不归之路,最终导致了他连挂数年,留级告终。而从那年冬天开始我上一个唤作欲花园的bbs,一篇篇读那些故事熟悉笔法陌生的帖子,却不认识一个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这个bbs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泡了3年,并且一直泡到现在,成了关于过去的一条线索。

回头说广播台的事情。广播台是个蛮好玩的地方,一群虽然说不上志同道合,至少都比较合得来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为自己喜欢的一点东西贡献力量,此情此景还是很让人愿意投入的。于是我也就没事三天两头的往那里跑。一开始时是和halfyoyo做周一的新音乐,和黑果做周三的新闻。虽然两样都不怎么有意思,尤其是新闻,不过有mm相伴,倒也不觉得痛苦。后来老播们退台,人事变动,我就不再做新闻,而是周末做点歌档,和emily一起。总的说来,这些工作让人觉得挺充实,也因之练就了对着话筒保持语音平稳自然的能力。后来广播台需要有人住进去,我就先后和另外两个男生在里面住着,前后居然也有快一年,直到大二的下半学期才搬出去。我也因此就在那段时间里很少回到自己的宿舍。然后又到了一个夏天,发生了一些比较难忘的事,第一次送走人生认识的第一批大四人,大一就这样过去了。我读很多人写自己的大一,都说自己是如何的青涩,甚至王老板这样的混混,都会说起自己是如何的单纯,可我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似乎我一进学校就已经看到了自己会经历怎样的四年,也可能是真的像达达尼央说的那样,我早熟得实在是有些离谱。回放大一有一次用dv拍摄的同学种种,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那样清纯,而镜头里的我,和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大一的暑假我只身去上海呆了几天,十几年后故地重游,领略了一下这十几年来浦东上迭起的高楼大厦,然后到了杭州,算是给要去奥地利的oldimp送别。在紫金港校区我们同看火星大冲,在西湖边的星巴克我给朋友们写明信片,在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宿舍里我借住了两晚。回到学校之后我将这段经历记录了下来,起名叫做As Far As I Go。

继而就是大二,一个轰轰烈烈的年份。广播台的工作仍旧继续,同时我也加入了另一个团里,学校网站。同样要叙述一下缘起,首先是在学校论坛的网站上认识了一个叫做13thpassion的山东人,写得一手好文字,并传说是院足球队的主力,文武兼修的人物。某一天我在篮球场上闲逛,一个眉眼青秀皮肤黝黑的家伙在我走过他身边时笑道:斑竹大人。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家伙,约180公分的身高,身材修长结识,眼神猥琐有光,看起来一表人才,遂点头微笑。走开之后找人打听,方知此人就是13。大约是臭味相投的缘故,我总是能遇到他,而他总是很忙,匆匆往返于各式各样的有趣事务间。后来有一天天色阴沉,我和他并肩走在通往学校后街的路上,听他在电话里要求学校网站给他一个美工,以完成他想要开办的一个文学板块,但是无果。我思量了一下,告诉他也许我可以帮忙,于是在那个夜里,我们并肩坐在我广播台的电脑前,完成了我第一个放到internet上真正可以供人浏览的网页,我还记得它的名字,叫做BlackBoxRecorder——瞳。13发觉我还有些可用之处,便力荐我加入学校网站。我也就凭着这个玩意,成为了学校网站的一员。及至后来从美工做到副站长,而13也混进了广播台,大二这一年在不务正业上面的确有很多事情可圈可点。

此时我和英语老师的关系混得还不错,于是申请不去上课,而是跑到外语院,旁听我在广播台的同事Andylee所选修的德语,也因此见到了天使的号角姐姐。这样子的旁听居然坚持了3个学期,直到大二结束。

嗯,说着说着就到了结束。也许大二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许多都可以拿出来专门写很长一段。比如那年夏天我是如何怀念一条名叫达达的土狗,以及在梅岭租房子的时候是如何的逍遥安逸,某男和某女又是如何的在情人坪上出演琼瑶剧,放我在旁边当目击者。哦,当然还有我的苏苏,一条学校后门饭店老板的白猫,我看它瘦骨嶙峋,就提出让我先养一阵,直到它长得足以捕捉老鼠再归还。老板应允,我就把它抱回梅岭17号楼,起名苏格拉底,好生照顾。那时我和Mars及乐乐小两口共租一个套间,窗外永远安静如凝,日光照在窗外的石阶上,日复一日过得飞快。大二我开始写blog,也居然就此坚持了下来。

大一大二的两年我结识了很多非常好的人,比如神仙姐姐沸蓝,蚊香apple,sukie姐等等。这些人和他们的故事,我都只能暂存在脑海中,因为一旦说起来,恐怕要扯到很远很远。Anyway,这年夏天我又送走了包括halfyoyo的一批大四人,而且自己也很有毕业生们的心情,因为要搬家了。

大二结束时我们就听到了要搬家的消息,从铁道搬到主校区。坦白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为本部的硬件设备要稍好一些,虽然之后的两年那些宽敞明亮的课室里也不怎么有我自习的身影,不过当时还是很兴奋。考完期末,我从住处搬回宿舍,然后大家凑在一起,把家伙什弄上一辆货车,一起奔赴湘江以西的新宿舍。新宿舍只是相对而言,其实都是六十年代的老楼,台阶已经被踩得凹陷下去,房间里有老鼠,床也都是木制,而且要8人一间。我们原来的6人宿舍被拆散,我和达达尼央和原303室的六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新宿舍,史称堕落211。除我和达达尼央外,宿舍里是陕西人玮玮,江西人小白,福建人Flyingpiggy,上海人Henrytian,安徽人周兄,以及湖南人udnail老大。这些人在原来的校区时就已经非常熟悉,所以也没什么磨合,一伺安置停当,就跑到学校的咖啡厅去吃了顿大餐,来纪念新生活的开始。

而把家安置在河西之后,我还得跑回原来的校区,做一些网站善后的工作。我参加了网站搞的一个讲座,主讲网页制作和Photoshop。课间有个老头穿着背心大裤衩,光脚上套一双皮鞋,乐呵呵的问我叫什么,刚才说自己是信息安全专业的学生对不对。我一一作答,他便说,我是你们下学期的老师。

于是这个夏天过去,大三开始的时候,我就选了这位先生的课,编译原理。总体说来,校本部的老师要比铁道校区那边和蔼许多,加上我亦不再有广播台和网站的诸多琐事,所以成绩也就不再那么惨淡。只是校本部都是理工科专业,mm资源贫乏,我们又是半路出家,除了一起搬过来的学生之外举目无亲,我也就不再有出去吃顿饭的路上可以碰到若干熟识美女的经历。只有一个商学院的mm艾莎,偶尔会和我一起喝喝茶,吃顿饭,如同沙漠里的绿洲,得以让我和7个男人同住两年之后还保持着正常的性向。

大三大四的事情,简单说来,无非是玩和学。我和wonderfulmore迷上了一种叫做Csharp的语言,日日演练,并雄心勃勃地想要开发一个称为GoldenFleece的社区平台,最后也不了了之,只是用它写了无数作业,相较于其他一些同学的C程序,在效率和效果上都还比较卓然。后来宿舍里的人们都开始用它,用了都说好……

这两年经常去咖啡厅吃饭,也和那里的两个mm混得很熟,只是大四时其中一个走了,我和老大及henrytian说起来,仍旧不住叹惋。老大开始恋爱,小白也如愿以偿地泡到了pn,hengrytian继续他的妻管严生活,达达尼央则和老伴依旧相濡以沫,虽然屡有插曲,不过总归有惊无险,而他演绎的某男a,某女b,某女c和某男d的故事也一再被我们说起,直到临走的最后一天。

新的宿舍没有电视,但是我们几个人耐不住寂寞,去买了一台ps2,并配了一台电视。在这台ps2上,发生过无数场国家队大战,而我也在上面打穿了Ace Combat 4、5、0三代。大三的五月我去参加了托福考试,之前的一晚忍受不了letears屏幕上那个美丽世界的诱惑,装上了wow。于是211风雷隐动,在我几天试玩的诱惑下从此步入了山口山时代。我是个德鲁伊,小白是个盗贼,wonderfulmore猎人,老大选了术士,henrytian法师,玮兄牧师。达达尼央则坚决不为所动。我们就这样从大三玩到大四,发生了无数趣事,比如每次拿到紫色装备,都要给宿舍里买一瓶2升的可乐……我们的大学回忆也因此在艾泽拉斯大陆,在卡利姆多,在暴风城,达纳苏斯,铁炉堡,藏宝海湾,通灵学院,熔火之核等地得以延伸。我在大三买了一双旱冰鞋,旋风1号,之后wonderfulmore,老大和达达尼央也都各买了一双,在学校的和平广场,偶尔可以看到我们四个人集体出动,深夜滑行。是的,大三大四总是睡得很晚,总要到两三点才能上床。

上课,考试,放假,开学。这两年的日子流速均匀,老友们越发熟悉,新朋友也略有结识。不论现实还是网络,总有一群有趣的人和我在一起。所以我经常会想要不要把lonelyfox这个名字换一换,因为lonely实在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修饰语。最后还是作罢,毕竟这个名字和我的牵连太多,若在google上输入它,就可以直接找到我们的blog。我在前任老师的网站打工,赚了2000块钱,在身上还没有揣热,就奉献给了电脑城,拎了一个ipod回来。它和那个1100手机一起被我带到了德国,仍旧是过去时光的纪念。

然后,大三的秋天,我的生日之前,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其他的事情也大概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记忆碎片太过凌乱,彼此牵扯,似已超过了我文字的控制范围。只是,我想我现在可以说,最后两年的基调是明朗的,虽然没有一个执著的希望,但也没有太多令人不悦的事情,除去校办公室的那些臭脸,以及毕业设计时的种种磨难,大四时光还是相当的惬意。

诚如达达尼央来信所说,最后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大四的时光更是如同按了fast forward,似乎昨天才考完了托福,今天就已经收到了德国的录取信。转眼间我已经送过了三届大四,终于轮到有人送我。那是最后的几天,我们弄完了论文,班头忽然来找我,让我去给大一的学弟们介绍经验。到了会场,我坐在讲台下默默回神,回忆自己虚掷的四年,上了讲台之后将自己没有经验,只有教训的种种和盘托出,也不怕吓到这些看起来很乖的孩子们。

拍了毕业照,吃过散伙饭,拿到学位证,大家就开始送别了。老大去了加拿大,临走时和我们一一拥抱,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玮兄去了北京的新家,Flyingpiggy回了福建,他们两个走时我都因故未能去送行。Henrytian回到上海,老妈配他先到张家界玩一圈,道别的时候就那么挥一挥手,说一声兄弟保重。而即将冲向深圳的达达尼央和将要留在长沙的小白和13比我晚走。我enpack掉所有的家什,一件件搬到快运处,一张张床先后清空,直至整个宿舍都变得空荡荡。我面对着它,四顾这些年留下的点滴痕迹,心下知道四水流年,就这样告一段落,恐怕以后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和一群有趣的人同处一室,共同将青春挥霍。从ipod里翻出一首叫做毕业黄丝带的歌,歌词作:纵有千般百般难舍的回忆,在这一刻,也只能互道珍重,互祝顺利。

回到家里混沌地过了一个暑假,虽然学校的东西都已经搬了回来,但是潜意识里似乎仍旧认为自己会在9月份重返那里。及至到北京看到Aeneas和wonderfulmore工作的公司,然后奔赴机场的路上,才能认真接受,自己的大学四年已经完成,一种日子就此一去不再复返这一事实。有时候我想回忆实际上是个包袱,虽然很珍贵,但是却会让你不能快步前行。像达达尼央说的那样,这是一种压力。所以此时我想将这种压力的滋味好好承受,然后将它彻底的暂放一旁。曾经说过现在要好好回忆高中初中,的确已经做了,只是内容相当枯燥,物是人非得也有些厉害,暂时不表。就像我在开头所说过的,世界是一个各种感知的综合体,回忆同样是一种感知,你的世界里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除了回忆,别无凭证。如果你失去了你的回忆,那么即使有无数证据说明你曾经有过何种经历,你也无从确信它们,你就不再拥有那个世界,你就不再是你。这样子的话,虽然很痛苦,但是也未尝不会让你获得重新审视一个新世界的能力,打开一扇新门。我想如果我能在好好回忆之后将他们剥离,那么我的世界也就因此缩小了一部分,从而腾出了更多地方来放一些新鲜的东西。这一定是个很科学的做法,就好比一台计算机,内存里的东西如果长时间不用,就应该把它暂时存到硬盘里。而我更要把它们压缩起来,就让这篇正好在4年后写就的小文成为解密的钥匙,等我足够苍老,可以一点点回顾自己的珍藏之时,再用它打开感知的大门,让这过往的一切,分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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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达达尼央的来信,有删改。

涛涛:

想想,从大二到大四.我叫你涛涛的次数远大与涛哥的次数.别人为什么这么叫,我想是你够强,够下...吧!-_-.而我对你有这两者的原因,所以真的不愿意叫,尤其是后者,我宁愿叫你"黄教授"等等.这个问题就且放过.

在长沙月台送你走时,我和牛说,以你"粪世鸡俗"的性格,这一出恐怕要七八年吧!我觉得真的很舍不得,真的.因为后来比较送田时,我感觉我和田见面之期不远.而现在虽然我们相隔千里,不能见面,但是能感觉道终归在一块土地上,但过了明天,这种感觉将会缥缈了,而且是何等通达网络也不能弥补的那种缥缈.所以我才迫切的想写些东西.如下内容如果阅读时有什么不适,敬请见谅.

在刚刚毕业时,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想写写信安四年的回忆录,因为我每次入睡都能想起一些细小的镜头,然而在醒来又隐隐糊糊,所以我觉得弥足珍贵.现在的想法是:建个公共区,大家一起写,把不同视角的同样事情写出不同的精彩.这个念头我想在空闲的时刻克服自己的懒惰把它实现.我在此就说说我的回忆录中关于你的部分吧!

先要说明的是,仿佛你在我们304消失了一年,以至于我渐渐淡忘了大一那段"童贞无瑕"的生活.我和我爸第一次踏进304,跃入眼中的就是你,宋灏,亮子,老段.而且那一天我们就身着各种装备上了爱国小场踢了第一场球,这是我印象很深刻的一幕.从每晚你给我们五个(我,老戴,宋灏,老段,亮子)讲笑话开始,你就俨然一副Boss级人物了.你的早熟简直早的离谱啊!至今道来是许多兄弟姐妹无法逾越的一道墙.在你出住之前,我们常常到饭点就群起觅食.后来因为你的出住我们这一习惯渐渐就淡忘了.我和老戴之前都是"电脑盲".我还记得问过你一个很经典的问题"Word那么大,为什么一张1.4M的软盘就能够装下*.Doc呢?"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就不一一揭丑了.

大一二的故事仿佛断了层,留在脑海中的只有那么几个碎片,偶尔能想起.军训时玩拱猪(以至于半夜楼道中突然传出一声凄惨的"我是猪"),联网打枪,通宵看<寻秦记>,高数占座(结果某此我,阳斌,早早去了拿六本书给全寝室占了第一排,是第一排,到了8:10没人来,我窘毖了,至今想起都摩拳擦掌),2002年第一场雪全班照雪景,在我机器上看指环王之双塔结果我第一个睡,之后是我的感情变故...

当然脑子里因为充满感情矛盾,其他东西就存活的少了。这样我们迎来了2004七月的一个早上,硬盘偎着破车,书籍依着脚盆,从铁道搬到岳麓,转战东西。第一次吃饭是在咖啡厅,第一天是忙着卫生,第一次是人员齐满。而两年后的那个时候仍是在咖啡厅,寝室已经不堪入眼,老大也早早在大洋彼岸了。

岳麓山下,充满了许多新鲜的记忆。从姿姿到Yoda。从一双滑冰鞋到四双,晚上操作系统课完了后生物楼前,22点穿过天马公寓结果天公不作美,南楼苦练下楼梯... 只有一个遗憾,临走前一直说一起去滑,结果一直未能遂愿。半个月前,我早上七点从所住地滑向30分钟里程外的蛇口码头,遭遇了像在天马公寓下未修好的那条马路,结果路面的“颗粒”实在太大,牙都快振掉了。楼下的超市,第一次抽了520,现在桌前摆着傍晚买来的520,烟还是那么淡,烟嘴还是那般吸引人,“incorporating unique international filter technology to give a beautiful satisfying smooth cigarette”.在那里,你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艳遇,兄弟们都有幸聆听了一把。我也走进了实况世界,虽然号称211第4号人物,结果某次被你这个外行用荷兰打了个反击。搬过来时一堆咖啡摆上了“三楼”,结果两年没人问津,最后随着一群冲动的男子的冲动和清脆的落地声结束了它们的苦难里程。13077382798,这个号码,还记得吧,多少个盒饭惨遭我辈之口。WOW应该占据了最后一年的主要时光,除了享受N瓶大可外,我可真算是受害者了,因为我也因为睡不着,睡不着就去下东西,下东西就把硬盘一个分区丢了,丢了就又花了近两个月去弥补填充,想来真是冤。两年我们的电费都是名列前三,我想应该有WOW的功劳,要是剩下来买馒头,该能买多少啊!当枪手后挣了几百,大家去吃饭,你说“自己挣了钱就买了iPod,什么也没请兄弟们吃,更别说孝敬父母了”,这话我是记着的,拿了欧元回来请我吃火宫殿,要黄兴路总店,要有正统臭豆腐。毕业前的酒席,我个人认为寝室的那场是最尽兴的,因为大家喝得卖力,田田又吐又倒,老大表现出高超水准,我开始不到之后在楼下一眯眼就23点旁边只有小卫,你是否是211第一强人你心里有数的,周兄是纯属实力派的,小白倒是酒量不行胆量一把,凌妹妹和玮兄似乎有偷工减料之嫌。我们一堆人去3舍前卖东西,倒是收获甚丰。小白卖那台破电脑,N多人来看,结果只有一句“哥们,硬盘单卖吗?”那个下午累得够呛,帮弟妹搬了如山的行李,竟然最后被一顿小四川收买了!

最后的时间仿佛格外的快,一天走几个,虽然就像往常很平常的假期离别一般,但是彼此心里都知道,这一别,又要等多少年才能见,也许再见时膝下小儿已能早恋了。老大离别是,虽然简单的一抱,就已热泪盈眶,仿佛发生在刚才。送凌妹妹,一直乐观HaPi也在的士过来的那刻抑制不住泪水。玮兄走时,我去上了的士,车上一直听玮兄说后悔,周兄和我一直劝不要后悔,过去的不重要将来才是该理会的,我中途下车,玮兄探出头喊“加油”,我都不敢回头去看!送你走,可谓是传奇,一波N折,从入站口的Kiss到月台的吻别,真是把我和牛吓的不行!小白在和我吃了那次饭后就没有遇见了,虽然都住在后街。最后211空的可怕,早上我一个人躺在窗前的桌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床位,心里特难受,后来被牛拉去弄**选修课**毕业证的事情回来,周兄也在寝室里,黯然落泪,真的很难过!我亲手把三张齐达内撕了,把你的一本遗留的日记本烧了,把老大的凌波丽和门上的人员表保存下来了。最后一个晚上去看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看见小白在墙上写着**2006**一游之类的话!我心动了,站在架子上在顶上的放显示器盒子的侧边写上一行小字,为了防止粉刷,还用胶带贴了,十年后再看吧!当然要那座楼在!

不知不觉打开了回忆的匣子,而且收不住了,但是还是打住吧!在你离别只刻给你对这么多的甚有压力的回忆,不太人道。那就一我的一句心底的祝福结尾:异国天空,依旧展翅高飞,LonglyFox不再孤独,兄弟们看好你!

20060831 23:00 Dada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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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As Far as I Go,记录大一暑假在上海和杭州的日子,写于2003年秋天。

As Far As I go

ver 0.8.1

“生活充满突然。我们习惯了制定好的计划被一桩桩偶然事件打乱:航班停飞,火车晚点,急病发作,老婆早产。”

我在杭州市区闲逛时路过一所中学,无意中看到飘落在脚下的一张纸上有一篇作文,其中包含以上文字。字写的不太工整,不过很流畅,看得出来是一气呵成。作文纸上别无批语,只有一个红笔写就的“阅”和一个日期,字体潦草老练,想必是老师所为了。这样的文字出自谁人之手?大概是个孩子。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样侃侃而谈,也一样的被人漠视。

八月二十号,我暑假最后一次,大概也是2003年最后一次在我家附近的广场上溜旱冰。四天前也是在这里,我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绕着广场缓缓滑行,说些彼此学校的趣事,开些玩笑,然后沉默。只是手牵着手,动作一致,左右脚交替滑行。我低头看着灰色的大理石板在脚下倒退,听它们与胶轮摩擦,闷声作响。暑假最后的十几天里,每晚十点,我就与其他十来个人在一起在人群渐渐散去的广场溜冰。这几乎成了我暑假唯一的运动。或者滑得飞快,听风在耳边呼啸,跳过台阶和半埋在地下的喷泉口;或者结队沿街慢慢溜达,在路人中穿行,如同林间的鹿。而为数不多的几天则是像这样拉着挚友纤柔的手,并肩在夜色温柔中安静滑行。高中时代曾经无数次注视着她和她的手,她们美得令我心悸。高中时代温暖过这双手,也曾经被这双手温暖。而毕业一年之后再相握,交叉的十指与紧贴的掌心,似乎传递着历经寂寞又重逢的喜悦和伤感。爱因斯坦没有说错,时间流逝的速度与观察者有关。在记忆的永恒中,世界如潮水般退去,只剩我们拉着手指,对抗孤单,永远永远。

然后她的学校开学了,她与我道别,回到了北京。我和暑假在这广场上结识的朋友们玩了三天。视线中没有了她的身影一时难以习惯,我只能累了之后独自在一块块坚硬的大理石板上慢慢倒退。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十字路口的车灯排成红色和黄色的两行,忽行忽停。这是仲夏夜的城市,琐碎但安宁。耳机里回响最多的是一首无意中找到的老歌,许美静的《影子情人》。一句歌词仿佛叮嘱,不断在耳边响起——“这一季已结束,我也该走了。”

于是打点行装,开始了计划近一个月的旅行。只带着简单的背包,相机和CD。八月二十二日早上大雨,我和在无锡上学的同学站在火车站前,转身向可爱的天津道别——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这里其实很适合生活。有些城市适合打拼,比如北京。有些城市可以旅游,比如杭州。有些城市只能路过,比如上海。天津适合什么?以往我不知道答案,因为天津基本没有什么特色。一个适合生活的城市必然要平淡,靠海,不要有太多趋之若鹜的旅游者,不要有太多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于我,也许还要足够大,要多少有些繁华,有书可买。这些天津都具备。而且这里有承载回忆的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我想这里将会是我一生中不停回忆和惦记的地方。

K33从天津开往上海,一路吃吃睡睡,开心平常。间或会有断续的预感,细细沉思时却又都无影无踪。在无锡送同学下了车,属于我一个人的旅途,才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望着车窗外的白墙青瓦,丘泽木石都泛泛的透出清亮,我听到自己的暗示说,这一路应该要走出长久以来的焦灼与困惑,重拾平淡和安宁。在一个听来浮躁的城市里游荡究竟会找到还是失去自我?是否在那样一个城市里奔忙奋斗,就可以让生命不会惶惶流于庸碌?15年前那个终点站城市留在心里的印象,混合15年来于无数个场合无数种方式所了解的那城市的信息,一点一点拼凑而起一个不陌生也不熟悉的形象。困倦的我在臆想中睡着,直到被下铺上的一对老人吵醒。我睁着眼睛仔细聆听他们的谈话,可惜未能懂得完整一句。间或有似曾相识的只言片语撞在耳膜上,想了良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语境已经不再,终究毫无意义。我听得这样出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喇叭中传来普通话的报站声。不曾预想城市还没到,以她命名的方言已经将我迷惑。及至匆忙收拾东西下了火车,走进一片燥热,又在这燥热中走出地下通道,及至站在百事可乐的球型标志前面驻足环望,但见浅蓝的天空下高楼大厦挺立四方。八月二十三日,处暑。但是暑气并没有退散的意思,这城市的一切都在刺眼的太阳下面熠熠生辉。简直就像安妮宝贝喜欢写的句子:明晃晃的阳光四处流淌。足底传来出站广场地表的热度,耳中涌进四下人流嘈杂的声音,肩头承受着背包的重量,忽然之间有种久违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我身上。我说不清那感觉是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感觉来自宿命。这感觉像是对我宣告了这个慵懒、平淡、自由而乏味的暑假终于提前结束。我暂时逃离了在电脑屏幕前发呆的日子,重新走在路上。是啊,在路上。这三个字如此凯鲁亚克式的激动人心。有些人生来属于旅途,拥有动荡不安的血液。我想我是那种人,虽然我总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生错了时代的人大概是应该保持低调的吧,于是我抑制心中的兴奋,走进地铁站。

地铁,地铁。无数人进进出出,都是吕克贝松那部电影中来往人群的表情。只是那部电影叫做Subway,而上海的地铁入口都写着Metro Station,道地的B.E.。永不停息的风在甬道中穿行,它们生于无处,也终于无踪。这单调的风却裹挟着各种味道,由衷地让我陌生。上了大学我才明白,我原来是一个用气味辨认一切的人,包括季节和地域,宠物和朋友。我们可以用墨镜与耳机闭目塞听,但是我们不能不呼吸。藉由气味我记住了这座城市,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我会不得不在这里生活,希望通过似曾相识的味道不再觉得陌生。

我住在浦东,在上海这两天的路线都以陆家嘴的地铁站为起点和终点。第一天不过江,认真地看浦东这块标志着新上海的土地。十五年前我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渡轮过来不到五分钟就回去。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此处已经满是高楼大厦。东方明珠电视塔在陆家嘴地铁站东南,金茂大厦在它西北。换言之,从地铁的任何一个出口走出来,你都会无可避免的目睹这两座高耸的建筑。天气晴朗,日光毫无遮掩的铺洒在那些摩擦天空的家伙身上,反射成星点的光芒,非常刺眼。浦东沿着黄浦江的路叫做滨江道。天津市步行街最繁华的其中一条也叫同样的名字,只是没有这条滨江道那样名副其实。道路临江的一侧是长条形的公园,我在2000年的雕塑下坐了下来,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看着中山东路在面前一点点亮起,暮色中边缘暗淡的建筑被射灯和霓虹勾勒出轮廓。所有那些建筑的立面曾经在一本建筑图册上仔细研究过,而今它们就一一肃立在对岸。眼见着只是些线条的印象就这样真实的铺陈在你面前,拥有所有质感和重量,每一秒钟的光与影都赋予它们细微的变化。这一切如非亲临,无法体会。任何照片,摄影和绘画都不能描述这场景。这场景说不上壮美,壮美只适合用来形容自然的东西,只能说这场景有着自己的魅力,有着微妙复杂的个性。在这场景面前我无声的坐着,黄浦江上吹来的风湿热,带着腥涩和驳船的机油味。半江水波被逐渐亮起的霓虹映亮,落日染红了黄昏。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由衷地爱上了这里。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犹如注视一个第一眼美女,每多看一秒钟,价值减半。

翌日清晨我醒来,从寄住的人家窗口望出去,天空依旧没有一丝云朵,日光倾泻,空气通透清明。远处的楼宇安静矗立,四下悄无声息,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洗了澡,吃过早餐,地图插在膝盖旁边的口袋里,走出门来。于是树叶飘动,鸽子飞翔,车来车往,似乎时间忽然开始匀速流淌。交替搭乘公车和地铁,从陆家嘴到人民广场,然后南京路从西到东,福州路从东到西走下来。这用去了一个上午。我知道一般来说一个人花在南京路上的时间应该比较多,比如一天两天,如果是个女生大概会更长一些。当然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金钱和精力。问题是我两者都没有,所以南京路对我来说与二流画家的油画展览无异,走过看过足矣,没什么可以流连的。倒是福州路让我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在蒸笼一样的天气里吹着空调,在每一家书店里读一本书,一目十行的读下来,然后带着满足的感觉重新回到热浪里。折回福建南路向南走,我来到了上海的老城厢。

所有城市都有繁华。所有的繁华都像是克隆体。而破落却是各不相同的。每个城市都不愿意言及自己的破落,更何况是上海。但是最破落的地方最让人印象深刻。肮脏的街巷,陈旧的二层楼房,遮蔽天空的衣杆,斑驳的房门旁或坐或站的目光呆滞的人们。在这样的热天里仍旧昏暗幽深的里弄生活着上海的底层市民,他们或许以上海为骄傲,但是上海的骄傲与他们无关。我从那些人身边无声走过,从他们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走在这个上海地图上呈现椭圆形的老城厢里,一个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上海的过去的地方。豫园沉香阁都看完了之后,我回到了黄浦江边,十五年后第二次踏上一艘渡轮,从十六铺渡至东昌路。时间还早,索性去了第一八佰伴,然后回到陆家嘴,在正大广场吃了晚饭。我要看的上海已经足够了,我仍旧不喜欢这里。

上海最让我憎恨的东西有两样——虽然考虑再三,我仍旧执意要用憎恨这个词。一是指挥行人的哨子,二是一些上海人莫名其妙的骄傲感。后者我懒得评论,前者则让我联想起军训和马戏团,仿佛行人都是素质低下的动物,没有人指挥就会乱成一锅粥。就算要指挥,为什么要用哨子?一个个半老头穿着制服不像制服马甲不像马甲的玩意,不停的吹着哨子。这哨声尖锐刺耳,无端的让人厌恶。一个挺开放的城市却处处显示出小家子似的促狭,这是怎么啦?不禁想起在无锡上学的同学所描述的上海:城市真不错,人真垃圾。我以为这言语是有些过了,但是仔细想来,也没过得太多。假如一个城市的底层缺乏包容和接纳的精神,恐怕……嗯,不说了。总之从这一点而言,我喜欢北京。

但对于此时的上海,我终归只是一个过客。过客的言辞无关痛痒,可以忽略不计,无论网络还是现实,这一点从没有什么改变。25日中午我回到了上海火车站,买了一张到杭州的成绩快车票握在手中,来到候车室等待。天空开始阴郁,浓云兼薄雾将整个视野笼罩在模糊之中。Photoshop的滤镜再怎样强大,也不可能做出相同的效果。我对自己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感到奇怪和可笑,随即明白了这是因为自己几天来没有碰过电脑而泛出的一点姑且称之为职业习惯的东西。长时间的与电脑为伍或许使得我觉得它很枯燥,有时候想要离它远远的,但是最后都会回到它的身边。有笑话说人是电脑最大的外设,我相信每一个爱好计算机的人都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把自己的电脑与女朋友相提并论。有时候想要对女孩子说,爱自己的工作的男人是值得爱的。当然photoshop不是我的工作,我没有美术功底,充其量算是对图像处理有些爱好而已。随着对电脑图像处理软件的深入了解,我越发觉得自己很浅薄。Photoshop从4.5开始学起,直到今天的7.0我都没有能够真正做到得心应手,不能不说是一种失败。好在我不是靠它混饭吃的,失败与成功,其实也无所谓。看淡了,无所谓了,才能开心地去学,而只有开心地去学,才能有所创造。

火车上我帮助身边的一位50多岁的老先生把提包放到了头顶的行李架上,他连连道谢,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然后我塞起耳机想要睡上一会儿,无奈刚才涌起的电脑情结挥之不去,满脑子都是Photoshop、GIMP、GCC或者vi之类的东西。又兼过两个小时就要见到老顽童了,难免兴奋。正在此时,火车上面预定杭州旅馆的宣传人员走进车厢询问有什么人要订房间,身边的先生举手示意。在他和旅馆的工作人员谈话的过程中我无意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眼神清亮有神,混不似我经常见的50岁人那样浑浊空泛,再看他的衣着举止,明显是个商人。于是在订票妥当之后,我随口询问道,您是出差吗?

哦,是的,过来看看生意。他笑道。

您是哪里人?

台湾人。

我呆了一下,旋即与他攀谈起来。

老先生是电子产品的代理出口商人,此次到杭州附近的一个城市勘查投资情况。祖籍福建什么地方,我记不起来了。很健谈,观点鲜明,言语爽快。

半个小时之后我与这位台湾商人开始各自评论自己的政府。老人措辞尖锐,针针见血,鄙视之极处还不时迸出“放屁”之类的痛快叫骂。我则言语谨慎,态度中庸,动不动说出“给政府一些时间缓冲”之类愤青听了会吐血而死的保守主义言论。一瞬间我觉得我们的身份颠倒了,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相信和热爱,不管是不是盲目的。理智的言论只存在于教科书上,每个人都会宣读和抄写,但是没有人真正实践。我们被培养成了顺民,最终还是。我们习惯了自己的意见被忽视,再浅显的真理也只有出自伟人之口才会被正眼看待。我又一次开始因为联想到的一切事情而觉得恶心,又一次坚信自己一定得远离政治。闲聊间火车到了杭州,我又帮他把包拿下来,然后道别,下车,出站。

为什么要来杭州,于我而言有几重原因。首先尽管我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件上面籍贯都填着浙江省诸暨市,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即便这一次我也不能去,我能到达的最浙江的地方就是杭州。其次我十五年前同样从上海到过杭州,而故地重游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之一。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几个最好的朋友之一刘寿海要去奥地利留学了,我必须在他走之前见他一面。从初中时代开始流传的称呼中,刘寿海被称作老顽童,而我则是叫做西狂,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也一应俱全。金庸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初中时候我们曾经如此兴致勃勃地给每个身边人寻找可以代入的金庸人物,几乎每寻必中,而且若干年后,不曾变化。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伟大。金庸笔下很多故事都发生在江南,所以江南是我们初中几个同学共同的向往。我选择南京而刘寿海选择杭州,可惜我与自己的向往失之交臂,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对它评头品足一番,很少有赞叹,更多的时候活脱脱是一幅愤青的嘴脸。我已经习惯悲观的看待事物,从市容到人性。“We have seen too much defeatism, too much pessimism, too much of a negative approach.”如果用金山词霸2003查悲观这个词,就会看到这个句子。这句话简直就是我老爸的口吻,看似否定悲观,但是只有悲观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惜我终究没能像老爸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乐观的人,我已经不象小时候,懵懂的接受一切,不能思索,不加分辨。如果可以选择,恐怕我不会接受自己曾经接受的一些理念,不会相信自己曾经相信的一些诺言,不会喜欢自己曾经喜欢的城市,不会厌恶自己一直厌恶的人。我因为懂得了一些事情而成长,同时也成了自己所懂得的事情的延续,捍卫着自以为是的理念。我跳不出自己画出的圈子,因为这圈子画在我脑海间。可是对杭州我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不想,不愿,不能。大概除了青岛大连南京,杭州是唯一让我一见钟情的城市。这毫不奇怪,我有亲人在这里,尽管已经不太熟悉了,但是我仍旧觉得亲切。

用老顽童的话说,本来想在杭州干一番事业,如今却要走了。你后悔么?我问。有点后悔啊,可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了。老顽童说。略显消瘦的老顽童坐在在有一点杂乱的寝室里,一只手按着鼻子,一只手握着鼠标。我坐在他旁边,环顾他的宿舍。但凡大学的男生宿舍都会杂乱,虽然杂乱的程度有所不同,但是杂乱的方式出奇的一致。来到杭州的第一夜我在老顽童的寝室暂住,老顽童执意要我睡他的床,他自己则铺了报纸睡在地上。我在深夜被热醒,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熟睡的老顽童模糊的身影。我清醒着,注视着头顶的一片黑暗,仿佛看尽了自己的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未来的人生虽然扑朔飘忽,却不再有什么事情可以令我惊讶。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我重又在汗水涔涔中昏昏睡去,在这闷热难当无以入眠的深夜里,在这既是故乡也是异乡的江南,在我一生挚友的宿舍里。

原本到了杭州打算住旅馆,可是紫金港校区和我所在的大学校区一样,处在一个基本上是城市边缘的位置,四下没有旅馆可住,即便是有,离老顽童的宿舍也太远了一些。于是乎我在浙大的另一个朋友,Recluse,费心为我找了一间寝室里的空床位。在杭州余下的三个夜晚我就在这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床上度过,甚至在我离开的当天床的主人回来时,我都只听到了他的声音,而没有见到他一眼。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今天,我甚至忘记了他的名字。请原谅我没有办法感谢他,正如我没有办法感谢无数曾经帮助过我的陌生人。

二十七日中午随便在西湖边的餐馆里点了几个菜吃,然后回到了涌金门。哈根达斯和星巴克比肩而立,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照例是要了Espresso,跟漂亮的女招待借了一只笔,在竹林间的玻璃房子里,趴在桌子上给许多人写明信片。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五六个人喁喁交谈,空调器嗡嗡作响。我一字一句的写着,写给熟悉和不熟悉的朋友们,给一些人的明信片随手挥就,给另一些人的则考虑再三,转眼之间已经有20张。给老顽童的那一张我写着,东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喝完咖啡我把明信片装进腿上的口袋,径直走到清波门,租下一条小船,荡舟湖上。在杭州的三天有一半给了西湖,我看到了西湖的清晨与夜晚,朦胧与明丽,现代与古典,动与静,明与暗。我琢磨了无数种文字来拼命想要描述我见到的一切,但是我没能做到。西湖的美丽不在于风景而在于意境,风景可以描绘,意境只能体味。所以在重复了五次写了又删掉的徒劳无功之后,我决定放弃把西湖留给我的印象写出来的努力。我无法写出心中这个糅合了回忆与现实的西湖,就像我无法写出看到自己真爱的人或者听到博拉姆斯第三交响曲或者在深夜里仰望星空时的感受一样。三天中每天我或者在西湖,或者在往返西湖的路上。虽然我同样去了灵隐寺,虎跑泉,六合塔,八卦田,乃至看过了龙井问茶,九溪烟树,吴山天风,却都只是西湖之外的点缀。与我坐的小船擦肩而过的其他船上除去艄公多者六人,少则两人,唯独这条上只有我与艄公,泡了茶坐在这湖中轻荡的小船上,沉浸在我的西湖里。我不能言说这感受,但是我并不惋惜。我会在我的余生中回忆这种滋味,我的回忆会把这滋味切削打磨得更加完美。

爱人会离开你,音乐会在演奏之后停息,星空会消逝在黎明的晨光里。我要告别西湖了,我也要告别老顽童而去。终于要走了。临走当日在紫金港校区广播台的一部电脑前玩侍魂,被老顽童弄了个五人斩。屏幕上的橘右京丢出橘子,挥刀剖开,收刀,重重咳嗽。我与老顽童拊掌大笑,背起背包,提起手袋,手袋里装着昨晚上在浙大图书馆买的浮士德,与刚才一直在玩钻石迷清的Recluse一起,走出浙大校门,登上了开往杭州东站的公共汽车。最后这一路聊了些什么我记不清楚了,似乎说到了杭州市民让人难却的热情,杭州公共汽车上多而又多的美女,杭州的天气和历史。所聊的只有现在和过去,没有谁提到将来。因为我们在将来会很久不能这样并肩而坐了,不知何年何月何处再见。希望我们有一天可以在柏林或者维也纳相聚。如果是前者,我想去卡夫卡在生命最后一段岁月中所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如果是后者,我想要拜访博拉姆斯度过后半生的故居。我想要去的地方太多太多,伊斯坦布尔,卡萨布兰卡,布拉格,佛洛伦萨,巴黎,利物浦,都柏林,赫尔辛基,雷克雅卫克,还有旧金山,圣桑,哈瓦那,布宜诺斯艾利斯,檀香山,新加坡,河内,台北,香港,南京,天津。还有很多很多不是城市的地方,没有办法在地图上找到的地方,多想和我的爱人,和老顽童,还有其他挚友们,到达那些地方,在那些地方生活,然后离开那些地方。

然而此刻我要离开的是此地。火车进站,寥寥数人的站台上,我和老顽童相拥作别。我当时是凝重地说,Auf wiedersehen!,还是轻松的说,Tschüss,Mach""s gut.?我记不起来了。或许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夜行神龙一样用力的握手,就像我一直预想的那样。

天色阴沉,乌云遍布,像水墨浸润了宣纸,只在接近地平线的远处透出一些光亮。闪电不时迸现,在阵阵雷声的低鸣中瞬间映亮站台上每一个人的脸。我站在车厢一端,张开五指的左手贴在脸旁的玻璃上,望着站在车厢外的老顽童与Recluse。有整整一分钟,我什么也没有想。空空如也的脑海里只剩下了白噪音。车厢走廊顶部的荧光灯管泛出青色的光线,双层玻璃窗反射着我的样子,眉骨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我的映像与Recluse交叠在一起,Recluse双手插在口袋里,和老顽童一起望着我,面带微笑。

忽然间无数声音和影像在前一刻还空洞脑海中飞快闪现。我与老顽童站在初中那所学校楼梯上的及膝长窗前谈笑。我与老顽童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作广播操。我与老顽童手挽手玻璃一样还唱着国际歌走在夕阳西斜的走廊前。我与老顽童坐在那个只有六台电脑的网吧角落里大呼小叫的玩尚不为人知的星际争霸。我与老顽童在华山论剑文学社机关枪一样争论不休,东邪西毒在旁边笑吟吟的听着。Recluse在我们班门口探头探脸,轻声喊:“杨过!”“老顽童!”高中时代老顽童写信给我,仿与元微之书的句式写到,改之改之,人生几何,离阔如此!上了大学,几天前,Recluse与老顽童骑车来接我。我们坐在紫金港校区广播台宽大先进的播音间小声议论被雨淋湿的美女。我和老顽童走在闷热夏天的操场,我指着猩红色的火星向老顽童解释什么叫做大冲。等待火车开动的几分钟里,一个场景汹涌而来,一下子分毫毕现,又刹那间被另一个场景冲散。气氛与心情跟不上变换的节奏,于是都混合在一起,混成的感受一时难以言明,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我才明白那一刻的心里都是伤感。

然而那一刻我来不及体会这一切。列车轻轻晃动了一下,缓慢却不停息的移动起来。我倏的用右手比了一个写信的姿势,指指老顽童又指指自己。老顽童黑社会老大一样点了点头,挥挥手。

我也挥了挥手。黑暗接踵而来,他们随站台遁入其间。任我怎样在玻璃上贴紧了额头,都没有办法看见。

我呆立片刻,走回铺位。空调有些冷,我把枕头放在膝盖上,轻拂着背包,无事可干。直到上海始发站上车的大学同学过来找我,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起去硬座车厢看望了另外的几个同学,然后各自回到了车厢。午夜1点,耳机里反复放着Let it be,这歌声唱尽了一切苍凉与无奈,旋律混杂在仍旧断续浮现的往事里,将所有欢乐的回忆染成深褐色,透出凝重与沧桑,仿佛游戏Max Payne的结局,又仿佛黑泽明的电影。我关上床头的小读书灯,闭上干涩的双眼。火车在黑暗中飞驰,携带我和我的回忆奔向已知和未知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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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今天,我收到了wonderfulmore的email。他贴在了自己的blog上,我也就只给个链接吧,回信便也贴在这里。

昨天给小白和henrytian各打了个电话,结束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就没有再给你打,不过你那个159的手机号还是搞到了,待来日打给你吧,skype的话质还算不错,只是打手机的时候延迟比较重,不过花费只有每分钟0.19欧,含税……我发现就像《Deutsch》那首歌里唱的那样,德国人交的税世界闻名,干什么都要交税。买东西有增值税,修车有消费税。我去超市买东西,几十块钱的东西光税就交了6块多。如果你是单身汉,那么收入的45%都要变成税交给政府。即便你很穷,年收入低于9k还是多少欧元,你也不能申请不交税,只能在年终的时候去申请退税。此外看电视听广播也都是要钱的,而且从明年开始,因为电脑等一切能上网的视听设备都有潜在的收看电视广播节目的可能,那么你也要为它交费,而且收费的标准不是你是否真正上网,而是你的设备是否具有上网的能力……i.e.你的计算机有网卡?好吧,收费。

我住的地方虽然毫不荒凉,但是因为种种消费实在是太过niubily的缘故,差不多也是除了四处逛逛之外没有任何消遣。所幸这里能看的东西还是很多很多,物质上的主要就是各类古建筑和完美的自然风景,精神上就是各种图书。这里的书贵得惊人,基本上就是国内的定价然后把单位换成欧元,不过免费的图书和报纸却也随处可见,而且图书馆里也有很多宝藏,尽管多数都是德语,但是对我来说也就加大了它们的价值。而且网络也比较爽,学校里可以免费上网自然不必说,我的住处是wifi接入,信号虽弱,而且实际接入互联网要经过5个交换机,但是欧美的绝大多数网站都可以在5秒钟之内完全打开。我在我的室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合适的词,因为“室友”在我们理解来说是同住一个房间,但是这里即便是本科生也是住学生公寓,一人一间房子,大概有我们宿舍那么大,只是共享厨房和浴室罢了),波兰德国人马丁的提议下入了他的伙,这样每个月我只需交纳约1/3的费用。好心的马丁给我这个没用过wifi的菜鸟弄好了xp的设置,一开始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还要一字一句的看设置提示,好像很不熟悉的样子,去了他的房间才发现,他两台电脑都是linux……

看了你对职业生涯的一些感触,我想我可以理解。“感觉就像懵懵懂懂一头扎进了一个茂密的大森林”,诚然,我想所有你我一样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能在毕业之前,我们都在潜意识里把世界分为(象牙塔)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而如今不管是被撵出来还是自己抛出了inner layer,面对广袤和陌生的outer layer,肯定会有所犹豫。不过,所有人都不可能在这座森林里重复走过同样的路,所以怎样走才是正确的,只对你自己有意义,别人的话永远只是参考意见,没有人能替你作出选择。纵然有大牛们做过了底层再来做CRM,你又未尝不可以先作CRM,再去研究底层,或者干脆把搞底层当成副业,去弄弄opensource什么的。Anyway,Steve Jobs说的,你的blog上的那句话,总是对的,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是啊,写代码是好的,至少,如果从纯粹的技术眼光来看,这种工作就好像在绘画或者雕刻,和做鞋、裁衣服、园艺、盖房子一样,都在工程中蕴含了艺术成分。有些人天生就会爱上这种事情,而另外一些人则根本不会对它们产生兴趣。但是更多的人,会在一开始对它钟情有加,时间久了却又会倦怠,转而想要弄点别的。我想如果你当初真的去学物理或者搞音乐,也许生活会单纯一些,但是弄个10年20年,你仍旧能保持热情吗?况且,在我们这个学术届乌烟瘴气,音乐界满眼铅华的祖国,即便你不是个受到大环境影响的人,但是你孤军奋斗,难免不会无端地多了苦难。

当然,我国软件界也相比之下不怎么乐观,不过好歹还能赚点钱。物质是一切的根本,我觉得你目前的路还是性价比挺高的,至少10万的违约金可以做个注脚。等你有点积蓄,有了工作经验,到了30多岁的壮年,那么这座森林里就会多出很多路来,让你能有更多的资本去考虑未来。毕竟,想要做点什么,至少你要有级别,而且只有自身属性是不够的,我们同样需要紫色装备和钱。若你真想去Blizzard和Google工作,看看他们的要求吧,我至少隐约记得,玻璃碴要的程序员得有10年C++经验……

先到这里吧,以后还是要多写。人不能停止谈梦想和将来,虽然很幼稚,不过至少证明我们还年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