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15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在法兰克福登上汉莎航空LH720班机,次日晨抵达北京首都机场。一路上听到了无数次圣诞快乐,但是并未感觉到丝毫的圣诞气氛。飞机上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位法国学音乐毕业回国的女生,不算漂亮,可是也不难看。她右边的在乌克兰留学的小弟弟一路上都在试图跟她搭讪——当然也可能只是出于旅途的无聊想要找点话说——而这位女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坐在我右边的是一位在智利从事中医针灸的中年人,应该在四十五岁上下,长了一张让人不太记得住的脸,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住他的脸了。这位大叔很健谈,在我尚未坐稳之前就开始跟我聊天,以至于在九个小时的旅途中,我详细地了解了他在圣迭戈从医四年、从零开始学西班牙语、最终弄到永久居留许可和一大堆古董、现在正在衣锦还乡与家人团聚的路上这一传奇经历的来龙去脉。我对他善于高度概括性地总结自己的人生这一能力深表佩服,同时也非常仰慕他无论对哪国空服员都讲西班牙语的国际主义精神。到了北京之后我们互换了通信地址,我猜这是那个留学乌克兰的小伙子想和留学法国的小女生做但是没能做成的事情。我在某一瞬间真的萌生了去智利看看的想法,不过十年内大概是不太可能了。

窃以为第三航站楼有些大而无当,和我朝诸多标志性建筑一样,以壮观为卖点,可就是没法招人喜欢。当然这可能是某种「恨屋及乌」心理,不过我仍旧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下了飞机要走那么远去搭三分钟轻轨然后再走那么远才能出关领行李。坐机场大巴到天津天环客运站,打车回家,一百二十块钱。天已经黑了,吃到我妈的炸酱面。

二十七日在家静养,二十八日我又回到了北京,坐了传说中的动车组,车型正好是ICE3。看着ICE被涂装成这个奇怪的样子有点不习惯,更不用提那恐怖的楷体「和谐号」三个字。不过真的是够快的,比以前的城际列车缩短了一半时间。到北京之后投宿于在北大念博士的初中同学宿舍里,我很钦佩这位同学念博士的勇气与毅力。他收养了一只流浪猫,起名叫双喜。双喜吃得很好,只是由于我的这位同学总是对她说一些不堪的话,做一些不堪的事,所以她没有尊严。我住在这位同学的隔壁宿舍里,和一个三十七岁的博士生在一起。这位博士生曾经在日本呆过很久,我们聊人生,聊理想,聊维特根斯坦,聊得很高兴。他睡觉打呼噜,在Mac Power Book上装了Windows XP,不过他是一个好人。

二十八日下午到晚上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就是我在现实世界中见到了舒克,cjPanda,Najja,和yupeng同学,in that order。一开始是我去某饭店找舒克和cj,彼此交换了圣诞礼物,然后我们去老诚一锅(东四北大街店)与Najja同学会师。Yupeng同学因为下班太晚珊珊来迟,不过最后总算还是到了。现在想想这个事件的意义非比寻常,因为这四个人是我二〇〇九年除去Priscilla和公司同事之外最经常交流的几个人的子集,在年末的时候大家居然能克服时间和空间的障碍,凑到北京见一面,吃一顿羊蝎子,在寒风中躲进西单某麦当劳里喝热饮,然后在地铁站里告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这么重大的事,我居然在带了相机的情况下连一张照片都没拍。Najja同样带了相机,同样没有拍。也没有人提醒我俩要拍。这真的很神奇。也许是因为气氛太热烈,也许是因为我又犯了矜持的毛病。下次不能这样了。

二十九日上午我见到了Wonderfulmore同学,这是我们二〇〇六年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次重聚。时间似乎并未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好像转身就可以回到四年前白天上课吃饭晚上组队副本的场景里。中午去逛了中关村,买到凌波丽模型一个,下午去西单图书大厦,买到了牛津通识读本的双语版,居然只要18块钱一本。然后参观国家大剧院。晚上则见到了Halfyoyo学姐,她大我两届,是我在学校广播台的同事。然后我们又一起见到了Max1026同学,他大我一届,是我在学校网站的同事。Yoyo有了男朋友,Max已经结婚了。

三十日去某公司见了高中同学Lilian,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然后去对外经贸大学见了高中同学Butter,她留校当了辅导员,我在她的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目睹了她跟一个学生周旋。而她昨天分明也不过是个学生。不由得感叹,长大后,她就成了她。晚上我伙同Wonderfulmore及同样是大学同学的Aeneas去吃了人生最好吃的一次火锅。我不怎么喜欢吃火锅,不过那顿火锅吃得别开生面。吃完之后我又回到北大,收拾好东西,告别我的初中同学,从北京大学开始坐地铁一路折腾到四惠,打个黑出租七绕八绕,最后抵达了Max1026的家。嫂子已经睡了,我和Max两人轻声聊了一会儿,我也在沙发上睡了。

三十一日再次奔赴机场,飞赴新加坡。国航CA969,飞机是波音767-300。我右边是舷窗,左边是一个穿牛角扣红色格纹外套,宛如白玉雕成的美眉。坐在美女身边令人呼吸困难,飞机又晚点,停在跑道上等了一个小时,非常煎熬。起飞之后我终于忍不住跟她搭话,得知她在新加坡念书,我问她学什么专业,她愣了半天,回答:我还在念初中。忍不住悲叹我上初中的时候怎么没有发育得这么好的美眉啊,肤若凝脂,星眸点漆,樱唇绽红,长发如瀑。可惜接下来两人基本就没话说了,她显然不控大叔,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初中生都玩什么,更何况是新加坡的初中生。总之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摆弄她的iPod mini,我摆弄我的iPod touch,就这么过了六个小时。

抵达新加坡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四十多,我在座位上脱掉外套和毛衣塞进背包里,一出机舱就感觉到新加坡的热与潮湿。这个国家的月平均气温是一条直线,天气预报在这里想来是悲剧一般的存在。自动扶梯上贴着醒目的提示:靠左行走。传说中的靠左行走!哇哦!

入关的时候要填一张莫名其妙的Disembarkation Card,正面无非是姓名地址证件号码之类,翻过去一行硕大的英文红字写着:律令携毒入境者死。

又在领行李的地方等了半小时才看到自己的箱子,拎着它走出机场,呆头鹅似的四处张望。穿着短袖短裤和拖鞋的Priscilla冷不丁斜刺里出现在我的眼前,像做梦一样。她带着我去坐MRT,我在上面换了鞋子。然后就过了午夜,二〇一〇年就这样在捷运上降临了。当晚住在一家叫做CityBackpackers的青年旅馆,第二天换到Hotel Bencoolen。

一月一号去了动物园,看到狮子长颈鹿犀牛,传说中的马来貘,以及,呃,白虎,literally。然后去买了短裤、人字拖换上,总算没那么热了。晚上吃了很多好吃的。

一月二号上午去了China Town,又名牛车水,我其实一直很奇怪一个华人有七成的城市国家怎么会有China Town这种地方,想必是历史上华人没那么多的时候留下来的。下午去了圣淘沙,是新加坡大岛南面的一个小岛,海浪沙滩,标准的休假去处。两个人坐在沙滩上喝啤酒聊天,看海景,很惬意。晚上又吃了很多好吃的。

一月三号先是在网上订了Avatar 3D版的票,然后去逛乌节路,感觉很震撼。这是一条疯狂的血拼路,造型各异的现代化高楼里堆满商店,我能说上来的那些个世界级名牌都看到了,店还都不是一般的大,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两家香榭丽舍旗舰店规模的LV彼此相隔不到两百米,在欧洲通常很不起眼的MIU MIU有一家富丽堂皇得令人诧异的大店面。另外还有不少只有Priscilla能如数家珍的牌子,我就只有学习的份了。最终我在Takashimaya商场楼上的纪伊国屋书店里买了一套赖明珠翻的《1Q84》,在一家叫画友的美术用品店里买了一套Copic自然灰系列马克笔;Priscilla则在Ferragamo买了一只发卡。我们心满意足地来到邵氏大厦的影城,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看了Avatar。真是一部好电影,虽然尚未到改变人生观的地步,但绝对是一部好电影。晚上再次吃了很多好吃的。

一月四号天气比较阴,所以很舒适,早上去参观Esplanade剧场,然后绕过港湾,去看了新加坡的标志,会喷水的鱼尾狮。Priscilla说路边咖啡店的咖啡都难喝得要死,只好去了星巴克。晚上则见到了阔别五年、毕业之后就去了新加坡工作、给Priscilla帮了很多忙的Tintin学姐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饭,然后四个人躲在车里参观了芽笼红灯区……

一月五号去了Funan DigitaLife Centre,一栋贩售电子商品的大厦。那里和Sim Lim Square都可以算是宅男的天堂,geek的乐园。从相机到游戏机,从集成电路到HiFi,应有尽有,而且很便宜。以苹果电脑而论,几乎大厦的每一层都有一家授权经销商,算上退税,比德国便宜200欧元还要多。我在这里认真地考虑了一番要不要提一台iMac回去,但是考虑到风传最近德国政府财政吃紧,海关查得非常严格,加之那个东西体积也不算小,携带总是不太方便,遂作罢。晚上最后一次吃了很多好吃的。

一月六号飞回国,本来是早上九点半的飞机,结果七点半到机场却得知飞机推迟两个小时起飞。飞回国内已经是晚上六点多,折腾回家已经是十点。

总结此次新加坡之行的若干印象:

  • 天气真热。太阳基本上是在头顶直射,上午基本没法在户外呆着。空调就像欧洲的暖气一样是生活必备品。好处是一年四季都不用换衣服。所以看到店里的「换季」打折会觉得很荒诞。
  • 数码单反的普及率很高,到处都有人拿着,虽然我觉得这个城市其实没啥可照的。公车上有大幅的尼康广告。
  • 人们热爱购物和饮食。几乎市区所有的地铁站都直接修在商场底层,出来就是一堆商店或者小吃店。据称几乎没有人在家做饭。
  • 公众交通便捷,出租车也很便宜。大街上日本车的比例非常高,来来往往都是日产,本田,丰田,日产,本田,丰田。自始至终只见到过不多于十辆欧洲牌子。
  • 有几乎全世界各地的美食。虽然stracciatella冰激凌的味道非常奇怪而且居然没有巧克力在里面,咖啡的味道也差,但是谁要吃那个啊,重庆凉粉和盐酥鸡才是王道。榴莲的味道有点恶心。
  • 处处皆罚款,吃口香糖罚800,吐痰500,扔垃圾500,喂鸟200,跨越轻轨站台上的黄线500,跳下轨道的话2000。1 Singapore Dollar = 0.5 Euro = 5 RMB。
  • 马来语是新加坡的官方语言,但是没什么人说。英语是通用语言,但是被严重本地化了。中文的状况也同样很烂,电视上播个问答节目,「有条不紊」四个字,没有一个嘉宾能认全。
  • 生活节奏很快,声音很嘈杂。

此次旅行的一些照片见flickr: http://www.flickr.com/photos/lonelyfox/sets/72157623097383905/

回到家之后静养九天,去了趟塘沽,正赶上海门大桥升起来,被堵在桥头,等待七艘货轮从结冰的海河里依次穿过桥下,足足等了快一小时。又去了两次市区,见同学兼逛街,第一次买了一只诺基亚N5000,第二次买了一堆书,两本Oracle,两本日语,还意外地遇到一本好书,《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及其影响》。天津图书大厦变得令人吃惊地破烂,以前计算机类书籍占到第五层的五分之一,现在明显变少了。在家呆着的每天我爹妈都给我做好吃的,包子饺子锅贴酱牛肉千层饼拉条子凉皮葱油饼地三鲜。还喝了很多好茶。跟爸妈讨论将来的生活问题,没有什么满意的结论,不过他们对我的决定似乎也不是很抵触。

新年了,好好生活吧。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