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20

按理说geek不是喜欢扎堆的，至少不是在网络以外的地方。这些大部分罹患现实世界社交障碍症的人们，在别人去趴体的时候，往往更喜欢呆在房间里，守着键盘和显示器，和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人们一起，孤独地狂欢。不过偶尔也有些现实世界中的场合能让geek们成群结队的出现，他们面色苍白，表情木讷，穿着黯淡，要么专心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智能手机，要么就是在交谈一些普通人听不懂也根本不会关心的事情。这时候我们知道，一定有什么或者将要改变世界，或者根本无足轻重的事情正在附近发生着。Apple产品发布会属于前者，BlizzCon属于后者。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两个例子，不过管他呢。

九月底的时候，.问号鱼告诉我说今年的Google Developer Day会有一场在德国，地点是慕尼黑，要不要报名，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虽然后来才意识到时间上其实挺紧——今年旅行过度，假期其实不太够，那天又是个星期二，只请一天假也就意味着必须当日往返。不过还是报了名，心想反正不一定能选上，等选上再说吧。然后有一天.问号鱼忽然跟我说纽伦堡大学有Google的Google Technology User Groups (GTUG)的联络人，可以推荐我们直接加入，只需要写个email给他就行。结果我写完之后一分钟就收到Google的邮件说我被选中了。所以人生还真是充满后门啊。

拿到入场券又请好假，就开始纠结到底要怎么去。自己开车去太累，拼车网站上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而且同事说最近巴符州貌似全境都在修路，动辄就堵，拜仁的情况不清楚，不过乐观估计单程至少要开四个小时，而且那将是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第三次开车去拜仁。坐火车去么，当日往返的连接实在是没有中意的，GDD七点钟签到，九点钟开始，前两百名的小礼物我不指望，可即便是八点钟左右到达这种微渺的愿望，也要求我必须前一天晚上午夜出发，然后在斯图加特苦等两小时。若要周一晚上去，在慕尼黑住一夜其实也行，不过总觉得不太值得。说来也奇怪，直到事后回程的火车上我才想起来世界上还有couchsurfing这个网站，而它明明应该是我这样单枪匹马419之最理想的选择。

最后还是坐火车去了。午夜上路的感觉很奇怪，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条顿国度，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变成完全陌生的地方。花掉大量时间研究经过车站的时刻表，盯着DIN1451和DB Sans的曲线。凌晨三点的斯图加特火车主站仿若一座阴森的中世纪地牢入口。抗议斯图加特21号改造工程的大字报挂满施工现场的围栏，抗议的人群却缺席，群情激愤的场景无从想象，只有若干看起来疲惫的褐衫警察们静静坐在附近的几辆警车里，默默观察着孤魂般游荡的我。而国王大道上空无一人，像僵尸片里的场景。

抗议墙上的一则标语引起了我的注意：

引起我注意的不是它的语义，而是它的语法。我一直想找一句道地而经典的德语，其中一二三四格全都各出现一次，现在我找到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这个民主政体里，蠢货们让富人的权力合法化。」从我一个天朝子民的角度看来，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斯图加特到慕尼黑的三个多小时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丹布朗的新书只看下两页，睡意就如潮水般袭来。清醒过来的时候，原本空旷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人。左边是穿貂皮大衣、香水味道奇异的大妈，和西装革履的中年商人，对面则是疲倦但看起来一脸幸福的少女，依偎着她目光冷峻的男友。还有一位青年人在熟睡。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夜车，车箱有点旧了，车内靠背椅的设计看起来也相当地九十年代。不过还算舒服。

到了慕尼黑，.问号鱼已经在火车站等我了。GDD的地点是在慕尼黑会展中心，名叫「M,O,C,」的地方。搜了搜没有找到这个缩写什么意思，甚至没能确定这是不是一个缩写。离市中心还挺远，地铁坐了半小时。从地铁出来走过两条街，看到一个红色的带有Google标志的气球，拴在一辆自行车上，知道自己快到了。

会场已经有很多人。去签到，拿到胸牌和一件纪念Tee。现场除了一个傻乎乎的Android机器人站在入口处手舞足蹈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指示牌的设计很简洁，有免费的食物和饮料，桌上足球和PS3游戏室，友善而漂亮的工作人员mm们都统一穿着淡绿色棉布衬衣和牛仔裤，站在各个会场入口，摇滚乐轻声播放。总之一切都很Google风——低调，慷慨，但是又不失酷味。这次GDD是和慕尼黑工大一起合办的。哎，想去没去成的TUM，此时相见，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去洗手间洗脸刷牙之后就开始听Keynote。我几乎睡着，准确地说我是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不是说它有多无聊，而是火车上颠簸中昏迷的那三个小时对于嗜睡的我来说实在不够。再加上Keynote开始之前，投影屏幕的Google Streetview广告滚动出现柏林、巴黎和……台北的街景，然后打出Das Leben ist eine Reise的字样，循环往复，效果非常催眠。「Life's a voyage that's homeward bound」，语出麦尔维尔的一部小说。省略掉后半句的效果是让你不至于意识到自己看Streetview的时候其实宅在家里。D'oh。

Keynote之后，人群分散到各个分会场里。议程之中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其实不算多，.问号鱼去看Android开发重头戏，我则跑去听Programming the Web with Native Client，然后转战到What's New in App Engine。又是半睡半醒，还好我坐在后排，不然演讲者一定会恨我。但是好在我没有像很多人一样半途离席——实话说那个NaCl真的很无聊，虽然说Chrome是很屌，用NaCl可以在里头利用OS的原生硬件跑几乎和原生程序一样效率的Web App，不过这件事宣讲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GAE的新特性对于关心这一块的人来说也早已是没有秘密的东西，所以大家一点经历awesomeness的情绪都没有。你看Apple出点啥，现场的人都又欢呼又鼓掌的，而在GDD这里，人们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当然，我不知道Android那边是不是气氛热烈一些，还待.问号鱼写blog。顺便说一句，这次GDD好多好多人都带着MBP，随便看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发着白光的Apple标志，包括来自Google的演讲者在内，使用Mac笔记本的人占了压倒性的多数，自然还有很多iPad。此时反倒是用dell的人显得很酷。真是个有趣的现象。

听完两场之后吃了免费的午餐，在游戏室玩了一会儿FIFA2010，然后我拖着.问号鱼离开GDD，穿过一片荒地和铁轨，来到附近的一家GameStop买了一份Call of Duty: Black Ops，因为GDD这天正好也是它的首发日。这游戏没发售之前就已经有Blockbuster的冠军像了，单单那海报就已经酷得冒烟。其实本来我还有点犹豫要不要买德国这个「洁版」——里面肢体不会被轰碎，没有纳粹的标志，流血量很少——而且最让人讨厌的是全程德语语音。说实话我很佩服德国人的不厌其烦，任什么电影游戏都要弄德语版，连Inglorious Bastards都是德语版。想像一下他们拷问德国俘虏那一段——用德语翻译德语——实在看得我是暴汗连连。而且德国的配音演员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听起来千篇一律，无趣之至。我不是不曾试图在英国亚马逊上订购原版，可惜他们不送德国。啥原因我也不知道，想必是因为那个纳粹标志吧。不过在慕尼黑火车站的时候看到周围所有的灯箱同时缓缓滚动，展现出Black Ops海报的一刹那，我立刻就坚定了去弄一份的决心。

往回走的路上和.问号鱼讨论星际2的打法。回到会场，趁阳光好拍了合影，想去看看Practical HTML5，发现那个小会场坐满了人，地上坐满了不说，甚至坐到门外面来了。真是让人感动的场景，Flash可以安心地去死了。出门抽烟的时候看到背着UNSC包的Halo粉丝。

然后我们去了楼上，准备听那场Storage, Big Query, and Prediction APIs。而在一片雄性geek的海洋里，我们看到了一个雌性Geek，栗色头发，粗框眼镜，丝质衬衣，羊绒短褂，筒裙，黑丝，长靴，守着一台MBP，表情专注地看着屏幕，惊艳如死水湖中独朵莲花盛放。居然没人去搭讪。当然我也没有。不然怎么自称现实世界社交障碍症患者呢？过了一会儿Session开始，我们两个进去打盹，听完了出来发现那位雌性geek坐在最后一排，听得很专注。可惜接下来的那场What's New in Google Geo: Maps API V3 and Fusion Tables她没来。

唔，让我们把思绪从漂亮的雌性geek这一稀有物种上转移开去。整个GDD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这场What's New in Google Geo: Maps API V3 and Fusion Tables。Google Maps V3我已经比较了解了，这个Fusion Tables则是头一次见到。基本上它就是一个表格数据智能云计算服务，上传一个表格，它可以帮你把数据视觉化。具体效果不需要废话，去 http://tables.googlelabs.com/DataSource?dsrcid=224453 ，选择 visualize / map ，bang! 零四年到一零年阿富汗战争的死亡人数就被标在地图上了。除了与Google Maps的完美结合之外，它更是有各种各样的数据聚合、融合功能供人使用，非常帅。这一场大家的问题都很多，最后时间有点不够。我也问了心中存留已久的问题：啥时候Google Maps能提供非麦卡托投影的地图呢？得到的答案是：五年之内没这个计划。唉。

这场完结之后天就黑了。我又坐地铁回到慕尼黑火车主站，兜里空空如也，.问号鱼请我吃了顿晚餐，然后我们告别，我回了家。在车上看完了丹布朗的第一章。昨天零点左右出门的时候巴登巴登在下雨，今天零点左右回来的时候巴登巴登还是在下雨。回到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打了一小时多的Black Ops，然后才精疲力尽地上床睡觉。真是疯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