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23

大概是因为十一月底刚回过一次,此次回家过年并无太多感触。潦草纪录一下过程,作为以后回忆时的锚点。

订的机票是俄航,往返都要在莫斯科机场中转。本来是一月三十一号晚上出发,二月二号到家。但是起飞前一周接到订票公司的电子邮件和俄航自己的电话,告诉我那班飞机被取消了,给出两个替代方案让我选择,我挑了推迟九小时的那个。

放假前公司里不太顺利,与我合作的数据库管理员生病请假一周,导致许多工作没办法进行,而在我临走的前一天他却回来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开afterburner一般地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九点,总算把和他相关的事情弄到可以交代的地步。

第二天从法兰克福飞到莫斯科。空客A320,旧得令人吃惊,也散发出一种近似老爷车的气味,很奇特。这班飞机上除我之外只有一个华人,是个MM。转机的时候我和她在安检相遇,居然是天津人。不过从莫斯科回北京的A330上就几乎全是中国人了,我身边是位沧州大叔,在圣彼得堡务工两年,合约到期,回家过春节。一路上听他聊了不少在罗刹国的见闻,说中国人在那里老是受欺负。在北京降落之后,他不清楚怎样回沧州比较方便,我便和那个天津MM拉着他去坐上回天津的机场大巴,让他到那里再换乘长途汽车回家。我给了他几个欧元硬币,他给了我十几卢布。虽然到最后我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

大年三十到家,见到父母,还有大伯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大伯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混不似我爹那样心机重又刚愎。爷爷奶奶能生下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兄弟俩,也真有趣。吃年夜饭时免不了要回忆往事,许多故事听起来觉得非常遥远,虽然其中有我参与——即便从哲学意义上来说,构成当初那个我的物质已经换过两三茬了。而且有些故事的版本和我以前听到的有些出入,比如以前我一直以为爷爷临终前见到刚满月的我时给我取的名字是「晓」字,但是年夜饭桌子上推翻了这个结论,最新的版本是,爷爷给我取了单名「安」字;而「晓」字则来自外公,「吴晓」也一度写在我家的户口本上。至于「涛」字则是我爸妈的同事给起的,直到入学的时候才因为de facto太久而去登了户口,而我妈则给我起了「王乐」这样的别名,于是我的小名变为乐乐。总而言之,给某个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半降生于兰州陆军总院的婴儿起名字这件事进行得毫无计划,参与者们提交的方案都非常庶民,而且没人提议过要起个三字名,这件事好像超越了每个人的语文想象力。当然,另一种可能是,他们自己所有人全都是三个字的名字,而两个字的名字在当时是某种时髦。两个字也没什么不好,杨过不也是两个字么。年夜饭后我发现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访问推特的欲望,无奈之下趁酒醉搞了个代理,然后好好睡了一觉。

大年初一,去见了Taburiss和Iorisucal。Iorisucal从墨尔本回来,穿衣服已经完全是会计师事务所应该有的风格,不过精神上还是那个当初穿着仔裤T恤打星际的少年。大年初二Ant来我家看我,两个人还有我爸一起聊得不亦乐乎。末了我试开她的雪铁龙,因为没有国内的驾照,加上对路况的恐惧心理,产生了严重的罪恶感,相当慌张,开了没五分钟就被鄙视了下去。她今年就要结婚了,希望可以看到她来欧洲度蜜月。下午终于见到了阔别四年的Tulip,一起去唱K,虽然其实根本也没怎么唱,那破旧的KTV系统连同音乐库全都是十几年前的歌。两人会面的主要课题是好生彼此温存了一番,虽然预想之中抱头痛哭流泪到第二天早上的场景也并未出现。大家还是太矜持,也没经历啥磨难。后来我回家翻照片,找到高中毕业照,背后的留言里Tulip写到:

人隔两地,难以相从。月照中天,千里可共。

那是多文艺的时代呀。俱往矣。

大年初三上午送走大伯夫妻,中午和Taburiss还有Iorisucal去吃韩国料理,下午去网吧打DotA。四五年没去过网吧也就不提了,DotA这个东东已经完全进化到了我不认识的境地,打了三局的结果分别是:上来就被秒,上来就被秒,上来就被秒。打到天黑的时候Taburiss的老婆从娘家回来,我们去接她,我才又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他们两个都是已婚人士了。然后Iorisucal把我送到Butter家楼下,我们告别。望着他的车灯远去,不知道下次相见又是何时。上楼后Butter把我迎进门里,我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化了妆,问了问还好不是专门为见我。她父母还是那样热情友好,而且如今可以在她家明目张胆地抽烟了,感觉很奇妙。初四和同样很久没见的Eileen碰头,她还是一样地善良美丽温柔聪慧。搭她的车去了市里,一起逛了逛街,吃泰国菜。然后神奇地见到初中毕业就跑去英国的Cherry,她烫着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大偏分发型,化一个不算淡的妆,戴一枚巨大的香奈儿挂坠,风衣丝袜长靴,已经完全不是记忆中泼辣的中学纪律委员的样子。我立刻断定这是我活到现在为止认识的、人生转型最大的朋友。吃完饭告别Cherry和Eileen,我去海淀图书城买了几本书,然后找Amanda失败,就早早地搭Butter的车回到家里。小舅和舅妈从北京赶来看我,全家连同表姐家一起去吃饭。这大概是十几年来家中亲友凑得最齐的一回,以后能否有这样的机会,是件很值得怀疑的事情,所以我喝醉了。

初五送走小舅和舅妈,中午和李兄夫妇吃了顿火锅,再次喝醉,下午去买了条Levi’s,终于安静地在家呆到晚上。初六坐动车去北京,京津之间的C字头车用的恰好是德国ICE3型,换个涂装加上噩梦般的隶体和谐号三个字,令人感到十分不适。乘务员在车上兜售动车模型,购买者众。到北京先去见了清越,在世贸天阶西塔地下装饰古怪的披萨店里吃了半个全无味道的披萨,然后去逛了半天西单,最后因为购物纠结被鄙视了一番。虽然,天地良心,平时我是以血拼时当机立断著称的。晚上赶到大望路绿茶餐厅去和najja妇夫还有jessie共进晚餐,吃得非常爽,每个菜都很成功,甚至连最后的炸肥肉都好吃地令人咋舌。饭后去住了传说中的如家,大北窑分店,在大裤衩下面。这居然是我第一次这么接近地看大裤衩,其实还是不错的建筑,说实话,只不过跟北京这座城市不太搭。

其实这座城市到处都充满了不搭感。

第二天,初七,早上去西单图书城买书,买了一本算法、一本瑞士游记、两本佛经、两本Ruby、两本科幻小说,无奈寻找莱辛未果。等付账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人问我能不能让他用会员卡替我付钱打折,然后他就可以somehow someway获得一些钱,我想了半天没明白这是怎么个状况,不过看起来他是以此为饭辙的,就依他了。貌似图书大厦内外以此为饭辙的人不止他一个。背着一袋子书去见了何总,在一家叫做羌寨渔乡的川、粤餐馆里大快朵颐。听何总讲国内GIS业界和互联网界的事情,我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吃完饭兜了个大圈子跑到亮马河,遥遥望着燕莎中心,回想自己当出来考APS时的懵懂。路过星巴克,一时兴起跑进去点了传说中的绿茶拿铁,真是难喝到了一定境界,连一半都没能喝完就闪了。出门打辆车,司机是个北京老大爷,我说要去第一上海中心,他说,哪哈儿?我说第一上海中心您呐。老头流露出一副我在扯淡的表情说,我在这里活了一辈子,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我只好掏出哀凤指给他看,说,朝东开就行了。大爷仔细看了半天,不屑地一笑,嘟囔着说我知道怎么走,然后开始朝西开。我耐心地等他出丑,老头开出几百米终于忍不住问:你再说说在哪儿?前面那个楼?我说,您掉头朝东开。接下来一路上,老头子似乎觉得自己被乘客指路是件极端栽面子的事情,不停干笑,没话找话地指给我看说左边这栋楼是啥地方右边这栋楼这是啥地方,然后瞅着我的哀凤说,你把你那个玩意收起来吧!不一定总是准。下车的时候我憋着笑,指着楼上的牌子说,这栋楼是第一上海中心,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然后我上楼见到了CJ和她一九八七年生的老板,接下来一边把玩CJ的iMac一边聊各种八卦,消磨了小半天时间。五点钟我们步行去旁边的寿司店吃晚餐,一路上一起数落北京的种种不堪。吃完寿司和CJ告别。下了班的Luna和她老公来接我又去吃了一炖烤羊腿,继而去参观了他们在望京的家,十分整洁温馨。

回到如家睡个觉,初八爬起来坐动车回到天津,和文雅还有她老公一起吃午饭。上次见到她好像是八年前在武汉。下午和爸妈去购物,买了一堆酱料之类。晚上老万来看我。

初九上午和中午在家里和爸爸讨论政治,和妈妈讨论生活。吃了最后一顿饭,照例又是滚蛋饺子。晚上老万开车送我到天津站,再次坐动车到北京,然后地铁去机场,打电话给Eileen道别,上飞机,波音767,八小时到莫斯科,在莫斯科呆到十点多,再飞回法兰克福。

下飞机,回到视觉和听觉上都比较安静的世界,感觉好像松了一口气。坐ICE回巴登巴登,一路上望着窗外的莺飞草长,诧异为什么春天会比较早抵达这里。以往回国后再回来时的那种疏离感,不见了踪影。